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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山市异闻局 ...

  •   十一月初,青山市早早入了冬,冷风卷着落叶翻旋,落在路边一辆出租车上。

      老李叹了口气,屁股都坐麻,也揽不到几个乘客,他今天有点想提前收班了。

      车内开着充足的暖气,熏得他昏昏欲睡,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在车内弥漫……

      老李无意中瞥了眼后视镜,原本空荡荡的后座,竟然悄无声息多出了一个女人,她浑身腐烂,衣服上都是泥土,腹腔大开,内脏暴露在外,蛆虫在肠子里钻进钻出,像是一具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尸体!

      对视的那一眼,仿佛时空都静止了。

      女尸裂开嘴,朝他笑了笑,嘴里肥白的蛆扑簌簌往下掉。

      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老李脚心发汗,心如鼓擂,宛若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瞌睡跑了个没影!

      待他使劲揉完眼睛,再定睛细看,后座又是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女尸!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道鬼影……

      怔神间,后座的门被拉开,伴随低低的咳嗽和好闻的香风,一个裹在厚实驼色风衣里的年轻男人钻了进来。

      “师傅,去青鹤区桐磐街216号。”

      生意上门,老李晃了晃脑袋,将那道鬼影甩在脑后,转动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滑入了穿梭的车流之中。

      观察乘客是出租师傅的必备技能,老李也不例外。乘客大概二十六七岁,肌肤白如新雪,睫毛又漆黑如鸦羽,杏眼桃腮,漂亮清艳,在萧瑟寒冷的深秋,他是一束足以照亮灰暗的艳色。

      这是哪个刚出道的明星吗?说不定是女儿正在追的男团成员呢!

      就是身体似乎不太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是樱花一样近白的粉。

      坐在出租车上,他又咳嗽了好一阵,嘴唇终于有了点红,老李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咳出来的血!

      老李吓得顿住:“啊哟,小哥,要不我先拉你去医院吧,不要车钱,你赶紧去治治。”

      “得了师傅,开你的车。”谢语非摇了摇头,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个一次性塑料袋,娴熟地把嘴里的血吐进袋子里。

      “放心,我不会弄脏你的车子。”

      老李这才将信将疑地继续往前开,他憋了一下午,总算逮住一个乘客,话痨本性释放,拉着人闲聊起来。

      “小哥,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打哪来的,上京?”

      “你听得出来?”

      “嗐,我们这行走南闯北,你一开口我就猜到了。”老李不无得意,“我们这里虽然没有上京繁华,但名胜古迹,美食美景还是挺多的,好好享受!”

      谢语非正要回话,忽然手机叮咚一声,总部发来了消息。

      部长:小狐狸,你到青山市了吗?既然重新回来工作了,就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折磨自己,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部长:新的地方,新的伙伴,就把这里当一个崭新的开始吧!

      谢语非选择性地忽视了第一条消息,懒洋洋地戳字:命都没几天好活了,还崭新的开始,这鸡汤留着灌刚进局的小年轻吧。

      部长:只要你想活,就天无绝人之路,问题在于你,谢语非,你扪心自问,你有求生的意志吗?

      他看到这句话,手指顿在了半空。

      从市中心到青鹤区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老李被吓走的瞌睡虫又涌了上来,眼前的景物渐渐出现了重影,脑袋也一点一点……

      忽然,冰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一双手死死掐住了他脖子,腐臭油腻的黑发扫到了脸上。

      老李惊慌地睁眼一瞧,腐烂的女尸占据了他的视野!皮肤一块块往下剥落,而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蛆虫蠕动的脸庞越来越近!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掐死时,一只洁白的手伸过来,拎住了女尸后颈,坐在后座的青年淡然地摇下了窗户,把不断挣扎的女尸从窗户外丢了出去。

      接着,他关好窗户,看着手指上的污渍,啧了一声,掏出纸巾擦手,活像刚才丢出的是个无关紧要的塑料袋,而不是一只凶悍可怕的女鬼。

      老李惊魂未定,求助地说:“小哥,你也看见刚才那东西了吧!那不是我的幻觉吧,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谢语非抬眸,桃花眼似笑非笑:“就算真的有鬼,为什么她不缠着别人,光缠着你?是不是你害死了她?”

      老李大惊失色:“小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本人从业多年遵纪守法,连蚂蚁都没碾死过一只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了愧疚的神色:“除了一个人,我老婆……”

      去年过年,老李喝醉了酒,不顾妻子劝阻非要开夜车,等看见迎面而来的货车时已经迟了,妻子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死死保护在他身前。

      老李记得她死时的样子,就像刚刚那样,染血的头发垂下来,在他脸上轻轻地扫……

      妻子去世一事一直是老李心中难言的悲痛,每次看着天真的女儿问他妈妈在哪,老李都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怀执念而徘徊,因怨气而不散,聚灵气而生智,走邪道而入魔,此四物,我们统称之为祟邪。”谢语非歪头道,“祟邪也分好坏,你觉得你妻子会害你吗?”

      老李恍然,他仔细回想了那具女尸出现的时机,要么是他疲劳驾驶,要么是他开车走神时,原来逝去的妻子,一直以这种方式叮嘱着自己。

      回忆中,女尸那可怕的容颜,竟也变得温馨了起来。

      桐磐街216号到了,谢语非到达目的地,正要从钱包里掏车费,老李赶紧摆了摆手:“小哥,可别折煞我,我谢你还来不及!以后但凡有用车的时候,只要跟我老李知会一声,我远在千里之外也要赶来!”

      “那就谢您好意。”谢语非扶着车门,弯下腰敲了敲窗,“不过酒驾的话就算了。”

      “绝不酒驾,绝不酒驾。”老李局促地摸了摸脑门,在谢语非即将离开的时候,又叫住了他。

      “高人啊,是这样,虽然知道她是我老婆,但她现在那小模样还是挺渗人的,您能不能跟我老婆打个商量,跟她说女儿我一定会照顾好,以后也绝对不危险驾驶了!您让她早日投胎,别来吓我了。”

      老李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我这高血压,经不住这婆娘这么造啊!”

      “放心吧,她已经离开了。”

      老李这才松了口气,再三感激谢语非后,一踩油门扬长而去。谢语非站在原地,看见一只女鬼趴在他车顶,转头裂开漆黑的嘴,对自己比了个心领神会的大拇指。

      谢语非憋着笑挥手,和这对夫妻告别。

      他低头,想了想,给部长回了消息。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伙伴的。”

      待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之中,谢语非缓缓转身,打量着眼前这栋夹在居民楼夹缝里的二层办公楼。

      年久失修,破败老旧,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铁门前挂着一只竖门牌,白底黑字的“青市异局”四个大字,谢语非怀着疑惑,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青山的“山”和异闻的“闻”都掉色掉完了。

      门牌有些歪,他伸手扶了扶,牌子就“啪叽”一下砸在了地上,激起烟尘阵阵。

      谢语非:“什么玩意儿?”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数年前,天地骤变,为应对横行世间的祟邪,异闻局横空出世。

      他们处理警方难以勘破的祟邪犯罪,是默默无闻的守护者,是提刀而上的最前线,是黑暗中永恒不灭的灯塔,自诞生以来,就是高逼格的代名词。

      谢语非以前出差也去过很多城市的异闻局,有家庭型别墅,有学院型公寓,有公司型大厦,还没见过这么……独树一帜的。

      或许是被门牌掉地的响声所惊动,一个瘦高中年人擦着汗迎了出来:“您是新来的谢局长吧?来来,请这边走。”

      谢语非仔细打量着他,约莫四五十岁,长相寡淡,自带一股平平无奇的气场,属于一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张莫问,张副局?”谢语非礼节性地伸手。

      张莫问点点头,似乎生怕弄脏这只漂亮的手,先在身上擦了擦手汗,再握住他藕粉色的指尖,小幅度地摇了摇。

      “这门牌……”

      “交给我吧。”张莫问从他手中接过异闻局的招牌,重新挂回墙上。

      谢语非直白问:“局里是不是缺钱?”

      张副局断然否定:“没有啊,你看,这不是挂稳了吗。”

      话音刚落,门牌啪的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谢语非:“……”

      张莫问有点尴尬地把它收了起来,在角落里靠墙放着:“它年纪也大了点,小事小事,我们没有看起来这么穷酸。”

      如果说门牌给他以震撼之感,到了接下来进门的流程,这震撼便逐渐升华起来。

      人还未至,先听见鸡叫声此起彼伏,群鸡打斗飞出的羽毛伴随飞溅的沙砾扑面而来。

      办公楼前有个小百平的院子,其中一半被围栏围起来,做成了一个养鸡场。

      谢语非看着满院子的鸡,风中凌乱,一时失语。

      “你们在局里养鸡?”

      “对啊,逢场天的时候,就挑几只去卖,赚的钱还能补贴一下水电房租。”

      恍惚间,那句掷地有声的不穷酸,仿佛还回荡在耳畔。

      张副局生怕他要把这些鸡丢掉,连忙补充:“这些鸡都很乖的,我们平时勤打扫,也没有异味。”

      恰在此时,一只叛逆的雄鸡飞出了鸡笼,扑闪着翅膀落在了张副局的头发茂盛的脑袋上。

      “去,去,下去!”张副局脸色骤变,双手宛若抽风般狂舞起来,拼命地护住了自己头发。

      雄鸡不屑一顾,轻蔑展翅,勾着一团黑色飞向了远处。

      张副局光可鉴人的脑袋顶,就这样惨痛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看他的表情,仿佛鸡爪勾走的不是假发,而是他的命/根/子。

      雄鸡扑来,谢语非下意识伸手一抓,夺回来假发。

      张莫问感激涕零:“谢局长,多谢……”

      谢语非刚想说不谢,忽然间,喉咙里涌上一阵痒意。

      他本来就很想咳嗽了,鸡毛和沙砾的双重夹击之下,这股痒意终于冲破了忍耐的极限,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对着手中的假发,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张副局感激的表情无缝衔接成了绝望。

      数分钟后,谢语非端着一杯茶,坐在了破洞里漏出黄海绵的沙发上。

      在他面前,左边坐着心如死灰的张莫问,他捧着假发,头顶乌云笼罩,眼角犹见泪痕。

      谢语非少见地有些心虚,低咳两声,看向了右边。

      右边坐着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年轻女孩,她肌肤奶白,眼角幼圆,瞳仁是浅粉色,身材凹凸有致,此时,两只粉拳紧握,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谢语非看了眼她胸前的工牌:“周雯雯?”

      “到!!!”

      周雯雯气沉丹田,声音嘹亮,站军姿一样倏然从沙发上立了起来,把谢语非吓了一跳。

      虽然她装出了镇定的样子,但发抖的肩膀,哆嗦的小腿,无一不暴露了她的紧张。

      谢语非双腿交叠,喝了口茶:“你害怕狐狸?不用害怕,我不爱吃兔子。”

      周雯雯悄悄松了口气。

      “我爱吃鸡。”

      张副局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周雯雯,异闻局里,一共只有你和副局长两个人吗?”对于自己的欢迎待遇,谢语非不是很满意。

      周雯雯在他的安抚下,颤巍巍地坐下,摇了摇头:“不是的,除了副局,和我这个小接待,还有一个调查员,一个法医……”

      “也不在这儿?”

      张副局:“不,他在这儿,在这儿的停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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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山市异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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