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春》千仞雪

17、戚顾重逢

　　顾惜朝看着卷曲在桌子上的小乙，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透味道变得苦涩，顾惜朝还是慢慢的喝下去，然后很轻的叹了气，将烛火吹熄，静静地坐在了黑暗里。

　　正在顾惜朝忧心戚少商安全的时候，铁手和追命也终于有了案子的进展。追命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他是个生性静不下来的人，躺了几天下来早就不耐烦，如今戚顾两人不知去向，六扇门用人之际，铁手拗不过他又觉得此行风险不大，两个人便照白日里商量的，趁夜往宗正卿及通奉大夫的府邸一探。

　　时至三更，宗正卿府里除了巡夜家丁手中的灯烛，只有后院的厢房仍亮着。铁手和追命潜在廊下往里探看，那坐在桌旁愁眉不展的正是宗正夫妇。那妇人似乎哭过不少，双眼红肿神色憔悴，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的出神，而一旁的宗正声音很低，却是在劝慰自己的夫人不要多想，女儿不会有事。

　　铁手和追命互看一眼，倒没料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考虑片刻遂动作迅速的翻窗而入。屋里的两人吃了一惊还未及叫喊，就被追命上前直接点了穴道。铁手自然明白若两人叫喊，必定要引来麻烦，所以对追命无礼的行为也只是暗瞪一眼以示警告，便掏出四大名捕独有的腰牌。追命看到摸摸鼻子露了个无辜的笑，也跟着摸了自己的牌子出来以示身份。那宗正夫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了腰牌立时便冷静下来。铁手便给追命使眼色解了两人的穴道，道出来意，询问起案子始末。

　　两夫妇看着铁手和追命，犹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始末道出。原来七夕乞巧之日，通奉大夫的小姐曾来府上邀约，两个年轻女孩就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结伴在傍晚时分一起出府游玩。这样的事本来平常，所以当时也没有多跟人，可是一直到过了二更天街市慢慢散了两人仍未回府，两家的府里便有些着急派了人出去寻找。一个时辰后府里的下人来报，在郊外的林中找到了两名丫鬟的尸首，两家这才真正惊慌起来，忙着想立刻报到六扇门。正值忙乱备轿之时，府中却被人射入飞箭，箭上带有两位小姐随身的饰物以及一封简短书信。信的内容简短，大意是只要宗正卿和通奉大夫谨言慎行，并按飞箭所说行事，自可保小姐无恙。

　　宗正卿和通奉大夫本以为只是强盗匪徒意欲勒索，看到此信着实一惊。这样掳人要挟的事本是江湖作法，但按信所挟却又明显像是牵扯了朝中。为官须知明哲保身，官场如战场险恶复杂，宗正和通奉两人弄不清这背后之人的底细，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祸及全家。只有将此事压下暗暗着急、不敢声张。

　　铁手听完，又问了些细节之处，将自己和追命在七夕见到被劫的两个女子衣装向宗正描述了大概，果然正是两家走失的女儿，那宗正夫人念了句可怜的女儿，又当场掉泪。铁手和追命亦有些不忍，劝慰了几句，叮嘱两人不要将今日之事向别人提起，以免危及小姐安危，又要了当时射入府里的信和箭矢作为证物，便离开宗□□中。

　　顾惜朝在房里直坐到天色微明，才借着守备更换的空当轻轻从后窗翻出，跟着小乙灵活而快速的向院中的某个方向奔去。闪躲着前行了近两刻钟，小鼠将顾惜朝带到了西北角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子很宽敞，乍看更像个落败废弃的花园，也没有手备和暗哨的气息，可是细查之下，顾惜朝便发现此处大有玄机，布着极精妙的机关和阵法。小乙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闪而入，完全不受影响般。顾惜朝一愣，方才想到阵法机关之术本是为人而设，其中不乏障眼之法，动物和人不同，有着天生对危险敏锐的直觉，行动不只靠眼睛更多的是气味，没了表象的影响，自然比人要容易得多。

　　为了跟上小乙的速度，倒也颇费了顾惜朝一些力气，这些机关阵法虽不在话下，可这几日的事接连不断，顾惜朝毕竟是有旧伤在身的，武功又不如前，出阵翻腾落地的时候脚下竟有些踉跄。顾惜朝自嘲的笑笑，提气跟上小乙往一处假山而去。小乙在假山背后的草丛里消失，顾惜朝一愣，摸索查看，果然在那处草皮下发现了一个掩藏着的小小天窗。

　　天窗一尺见方，很显然便是小乙进出之地。这样的小窗对黄金鼠来说自然宽敞的很，可是以他一个堂堂男子，即使身量再瘦也是无论如何进不去的。顾惜朝好气又好笑的摇头，借着微光往窗里看了看，下头黑暗一片，有隐约的凉气透出，似乎颇深。只得起身在四处走动查看是否有其他的机关暗道，心想毕竟是动物，能有灵性前来求救已是不错，要找到这地下的入口看来还是要靠自己。

　　顾惜朝在附近摸索查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类似入口机关的东西，不禁皱眉。天色渐亮此地不宜久留，可还没有确定底下的情况，他又实在有些不甘心、不放心。正犹疑时，那天窗下竟传来微微的响动，然后是一声很低但很清晰的，“惜朝。”

　　“大当家的，真是你。”顾惜朝走到天窗边蹲下，感觉戚少商的声音离自己的位置似乎颇远，“你怎知道是我？”

　　“我听见你在上头的脚步声。”虽然失了内力，戚少商武人的感觉仍在，何况因为地底空旷的关系，上头的动静反而清晰。戚少商眯眼看着天窗口模糊的身影，两日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一半，“我就在这窗下的地牢里。”

　　顾惜朝自然知道戚少商所指是自己的跛脚，步伐和别人不同，只低低一笑。
　　戚少商一听便皱眉，“惜朝，你知我没有恶意。你这几日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吃香喝辣、坐如上宾。现在有事的可是你。”顾惜朝说着又是一笑，“大当家的，你的本事可是退步了，当年追杀千里你都没落在我手里，怎么今儿个这么容易就被关了？”

　　“我为什么会进来你能不知？”戚少商没好气的一哼，“某个一身伤病的人无故失踪，就遣了只小鼠来交代，带我和铁手去的那个地方不见人，却有一个传说中的八荒阵和一群厉害的蒙面人，我还能不束手就擒？”

　　“那不是……”顾惜朝闻言一愣，开了口却不知自己想解释什么。

　　戚少商便叹着气截了话头，“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这些日子你在六扇门，哪来的时间精力做这些。我是担心这事情不简单，你一个人遇上这么厉害的一个组织，你那性子……”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四肢，戚少商苦笑，“且六扇门那边又线索有限，才想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顾惜朝愣了下，突然想到在鱼池子时，这个人不也是棋行险招，冒着成了药人的危险来探情报，不由无奈，“大当家可知这次的对手可比那时难应对得多？”

　　“现在知道了。”戚少商抚额，“我现在不仅内力全失，逆水寒和身上所有能派用场的东西都搜走了。真正的龙困浅滩、束手无策了。”

　　“让逆水寒留在你手里，也显得太不高明了。”顾惜朝听到戚少商扮可怜的语气，哧的笑出来“你的内力大约是被他们下药散了。你还有没有其它地方不妥？在下头可再见过他们的人？”

　　“没有，只是无力。”戚少商皱眉，“说也怪，这一日夜半个人影也没见过。”

　　“那些抓你的蒙面人可有特征？”

　　“带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明白了。”顾惜朝略一思索已有眉目，“这地底暂且找不到机关进去，大当家只有在里头继续待些时候。天色亮了，我得回去。东西我自会想办法拿回来还你。”

　　“你自己多小心，其它倒是其次。”戚少商再次席地坐下，皱了皱眉，“你说他们将你当上宾，那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我这里还是尽量别再来，被人发现反而要连累你。”

　　“我自然有分寸。”顾惜朝起身活动了下蹲的有些麻的脚，勾唇一笑，便静无声息的使起轻功掠了出去。

　　有了宗正夫妇的供述和线索，案子总算有了调查的头绪。铁手和追命又连夜赶到通奉大夫府上，通奉夫妇也如实讲明了情况，和宗□□里所听的倒无甚差别。铁手取了箭矢和纸条，和追命在黎明时分赶回六扇门。

　　箭矢是普通的铁铺所出，在任何地方都能买到，纸条的内容相同，字迹虽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笔，可要查出蛛丝马迹仍是难如登天。铁手和追命叹气，这些人做事小心，好在他们从一开始倒也没有指望能从这两样东西上知道更多。可喜的是还是有线索的，一是很明显这些人劫持人质是为了威胁两家的家长，既是为了威胁之用，那么人质的安全至少暂时无忧；二是这件事既然朝中和江湖有所勾结，江湖的路不通自然应从朝中的官员查起；另外从那天议政的情况，及宗正卿通奉大夫这件事看，将新政和保守两派分开来查，更可能事半功倍。理清了查案的方向，铁手和追命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召集人手调来所有官员的卷宗，开始整理归纳。

　　顾惜朝一路闪躲着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时，天色已亮，绕到后窗正准备翻入之际，袖里的小鼠突然一挣，顾惜朝心下一惊才察觉房里有人，不由暗自苦笑果然是六扇门安稳的日子过久了，连警觉性都差起来。

　　估计房中的人也发现了自己，再躲也不是明智之举，顾惜朝眼神一厉，袖中的神哭小斧呼啸着脱手而出破窗而入，直袭向那朝窗边走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