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洋牵星》废柴一根

8、第八章-至正十一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被鹅黄色的纱帘所阻扰而显得更加柔和。

　　赵婳瑾缓缓睁开眼，稍微垂眸，便看到还在酣睡的达子翾。嘴角不自觉地荡起淡淡的笑意。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和达子翾同眠，在醒来的早晨自己着实惊讶了一番。达子翾的睡相与白日时判若两人，像个依赖娘亲的孩子，会抓着对方的手，会低埋着头，会极力靠近温暖……
　　即便过了两年，身子抽高许多，样貌更是明艳，这睡觉粘人的毛病却依旧没有改，反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轻轻移动身子，赵婳瑾想从达子翾圈起的双臂中得到些许空隙，但才刚刚轻松一会，就又被搂紧了。

　　细致的眉略微皱了一下，薄薄的唇抿了抿，达子翾的脸埋进了她熟悉的气味中，鼻尖还在一片细滑上蹭了蹭。

　　知道这些行为不过是一个熟睡的人不自觉的行动，但赵婳瑾脸上的颜色还是变得像盛开的桃花一般妖艳。两年来，这种同塌而眠的日子不算少，这类暧昧的接触也时有发生，按理说该是习以为常的，可反倒是越习惯越害羞起来了。

　　颈项能感觉到达子翾温热的吐息，轻轻的浅浅的。
　　不舍吵醒熟睡的人，也无法挣脱，那只能顺其自然了。这么想后，赵婳瑾索性也闭起眼来，并不是想睡个回笼觉，只是想安静地等达子翾睡醒。
　　这段时间时局动荡，达家生意上似乎也出现了变故，因此达子翾一直忙于奔波，鲜少有时间好好休息，偶然看见她都会发觉她比上次见到时更消瘦了，脸色更是白皙，却是因为失了血色的缘故。

　　虽然心中不舍，但赵婳瑾却从没劝过达子翾让她休息，即使见面时，也不会询问任何关于她身体状况的事，只是会让春禧把那盅燕窝粥端上来，然后默默看着达子翾喝完。
　　炖燕窝粥就变成近期春禧日日都要做的事，因为不知道达子翾什么时候会来，赵婳瑾就让春禧每日都准备。达子翾没来，就让春禧把那粥送去给正怀着第二胎的达家大少奶奶。即便春禧对赵婳瑾说了那些达家传言她在巴结大少奶奶事，赵婳瑾也只会浅浅一笑，不做什么解释。

　　“我睡过时辰了？”
　　睁开眼，达子翾有片刻的恍惚，后才意识到是在赵婳瑾的房里。收回搂着赵婳瑾的手，毫不犹豫的起身，有条不紊地穿起外衣。待穿戴整齐后才转身看着披着长发香肩微露的赵婳瑾，嘴角终于有了牵动。
　　“我叫春禧打水进来，你这副样子那她又该害臊了。”
　　走到赵婳瑾面前，俯下身子，手指勾起几缕黑发在指尖把玩。
　　“她也是从那地方出来的，怎么脸皮如此的薄~”

　　伸手把自己的发丝从达子翾手中抽回，下了床，扯过挂在衣架上的袍子披上，然后开了门招呼端着铜盆候在外面有一会儿的春禧进来。这套动作下来，赵婳瑾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一脸寒霜。

　　为何要生气呢？和春禧同样是从‘那地方’出来的，这等事实是如何都不可能被抹去的。况且她的话不过是无心之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这样就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赵婳瑾从铜镜中能看到达子翾默默梳洗时的背影，不似以前那般瘦小，却也并不宽厚，这样的脊背真的能承担起她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

　　“少爷北方那边起义了，现在各地方也都揭竿而起，占地为王，我们的生意也受到干扰，大不如前了。乱世中只求得以保命，其他什么也不好指望……”
　　账房先生用他那枯瘦的双手把薄薄的一本账本递了上去，眼中满是忧患之色。

　　接过账本翻了几页放回桌上，达子翾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复又张开。
　　“这起义不过是早晚的事，自世祖至元十四年，几乎年年都有些小规模的起义，这七十多年我们达家还不是照样出海，照样有生意。他们在陆上闹，我们在海上走，谁也碍不着谁。况且当权的和夺权的，都不会和那钱过不去。你放心，我们有货照运，还是有风就出海。”
　　起身，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账房，达子翾的脸上带着俊朗的笑容。
　　“你和舶行的人说清楚，那些起义碍不管我们的事，叫他们把心都安下来，别以讹传讹。”

　　“大少爷只顾着海上的事，老爷最近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舶行上下都指着少爷您呢，只要您说没事，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老账房的眉终于舒展了些。

　　“嗯，不会有事的。明日我就要启程去庆元、温州、澉浦的舶行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多担待。”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达子翾浅绿色的眸子沉了色。
　　“卫总管呢？还没来吗？”

　　“这……这段时日萧条，卫总管来了也无事可做，便就不大来了。”

　　“他倒是得个清闲~”
　　达子翾的笑容更深了，却带着慑人的寒意。
　　“我也好些日子没歇息了，正巧去他家清闲一下。”

　　…………

　　达子翾对老账房说的话是半真半假，多是为了暂时稳住人心。

　　马车在车夫的呵斥声中停了下来，不等车夫动手，达子翾就先一步自己掀开了车帘。下车，示意车夫去敲门禀报一声，自己则是面无表情的站着。
　　天灾人祸，变钞、水患闹得民不聊生，朝廷不但不接济反倒是四处征人。官逼民反……元气数将尽，早就无法依靠，唯有聚势自保。江浙本就不是波斯人势力之所，又为‘南人’众多，‘南人’富商必定趁此动乱时机利用钱财，培植势力。家仇国恨，到时候只怕不会放过曾经骑在他们头上的蒙古人、色目人，定是杀之而后快。看来只有向泉州转移才是幸存之道。
　　站在马车前，看着卫家府邸，达子翾忽就展开笑颜。
　　轻装上阵，必要时还需壮士断腕，何况是这种无用的东西。

　　…………
　　未完待续
　　【PS：1）至正十一年（1351年）五月，红巾军起义爆发。
　　2）变钞：至正宝票带来的通货膨胀，经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