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洋牵星》废柴一根

3、第三章-舶商户

　　当达子翾赶回达府的时候已是丑时三刻了，府里的孙管事披着袍子掌着灯侯在门厅，一听见马车轱辘念过石板路面发出特有声响，就急忙命人开了门，提着灯笼迎了出去。

　　“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去哪儿了？夫人找不到您，都恼了……”
　　把灯笼递给身后的家丁，孙管事伸手去搀达子翾下车，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但在看到达子翾身后板着一张脸的达少爷的时候，立马止了声。

　　孙管事是达夫人王氏，也就是达子翾的生母带来的，所以即使是个管事，但在达府也没什么地位。
　　看了一眼对达少爷卑躬屈膝的孙管事，达子翾的表情上并没有什么转变，直径走在前面。
　　“娘睡了吗？”
　　看了看天色，达子翾脚下的步子没有一丝减慢。

　　“还没，夫人在等小少爷回来。”
　　疾步追上走在最前头的达子翾，孙管事还是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的。

　　“嗯。”
　　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正在打哈气的达少爷，脸上的神情是无奈。
　　“我要先去我娘那儿……今晚的事，我娘定是要责罚我的。哥也不用去帮我求情，我娘也只是生一时的气罢了。”

　　止哈欠，达少爷瞪着绿眼睛，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达子翾。
　　“你还是奶娃娃吗？怎么什么事都听你娘的。怪不得你的性子和个丫头似地扭扭捏捏，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汉人的文化也就只能教出一群无用儒生。莫怪元朝皇帝把人分为十级，而儒生为九级，连娼妓都不如。”

　　勾了勾嘴角，达子翾的笑容在阴冷的月光下显得有那么一丝落寞。

　　兴许是被达子翾带着凄美的样子打动了，达少爷作罢了想继续羞辱达子翾的念头。挥了挥手掌，示意达子翾去办他的事，而自己则是伸着懒腰向着自己的南院走去。

　　目送达少爷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后达子翾才转身，以平稳的步子踱向达夫人居住的西院……

　　站在院子中，看向朱红色的轩窗，能看到被昏黄的灯光投射在窗面上的剪影。
　　立于院落仰头看着星空，达子翾忽的羡慕起能扬帆远行的那位同父异母的胞兄来。收回心神，看到达夫人房里的丫鬟推门出来，便走上前去。

　　“夫人请少爷进去。”

　　“嗯。”
　　对丫鬟点了一下头，复又像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
　　“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交待完才抬手推门进入房内。

　　“翾儿，听说你今晚和你大哥去逛了勾栏院？”
　　烛光把达夫人的脸照得更显柔美，此时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就像是询问今日的晚膳吃得如何似地语气平缓。

　　轻笑着走到达夫人身边落座。达子翾从食盆中取了一块糕点置于手中赏玩着。
　　“这消息真是传得比风还快。我亥时才入得那瑾儿姑娘的屋子，现在天还没亮就已经弄得着杭州城皆知了~”
　　轻轻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达子翾的脸上带着笑意。

　　“翾儿，那种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垂下眼，达夫人乌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

　　达子翾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滞，后又笑得比先前更明朗。
　　“我不能去？我看我才是最该去的。我生得这等‘男生女相’，如若不留恋花丛，那外人还真得把我当成女人看待了。”
　　止住了笑，颊边的肌肉紧了又松。
　　“娘，你放心。你的心愿我定是会帮你了却的。不然不就辜负了你这般‘用心良苦’地把我生为男儿身了么~”

　　骤然抬起脸，达夫人的眼中已然有了泪。
　　“翾儿，你这是在怨恨娘吗？娘十四岁从了你爹，十五岁有了你。当时达思明已经十一，而他母亲依旧健在。她得知了娘的存在，就想尽方法想要逼死我们……母以子贵，娘也是逼不得已啊。”
　　抓住达子翾的手，达夫人像是漂于海上的人抓住浮板一般不愿放手。

　　浅绿色的眸子暗淡了光芒，抽出被达夫人紧紧抓住的手，然后赴手包住达夫人的手。
　　“你是我娘啊。即使千般错，我也不会怨恨你。”
　　即使你生我，养我都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我也不能怨恨你。
　　拍了拍达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后达子翾又拿了一块糕点细细地吃完。
　　“孩儿让娘费心了，娘还是早些歇息吧，最近娘又消瘦了些。”
　　达子翾起身告辞，转身后撤掉一切伪装的表情，脸上唯留下孤寂。

　　“翾儿~”
　　在达子翾即将推门出去前，达夫人还是出声唤住那个背影。
　　“……那个瑾儿姑娘可可靠？莫不要因为她坏了事。”
　　犹豫了片刻，达夫人还是说出了压在自己心头的不安。

　　撤掉的笑又回到脸上，达子翾转过身，浅绿色的眸子在暗处变得幽深。
　　“她如今只能依仗孩儿，你认为她可会傻到断了自己的路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翾儿心中有数，那就好，那就好……”

　　推门出去时，达子翾的耳边依旧萦绕着达夫人念叨的‘那就好，那就好’。
　　………………

　　“查苏木、鸟木、黄花木、花梨木、丁香，檀香、速香、森香、沉香、降真香、黄熟香、安息香、龙涎香、奇南香、熏衣香、黑线香、抹身香、金银香、土降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麻藤香……等香料七十八箱。玳瑁、鹤顶、珍珠各七箱。象牙、犀角各三箱。宝石、水晶、玛瑙、孔雀翎各六箱……细货总计一百三十二箱，粗货二百六十八箱。按照细货十抽二，粗货十五分抽二。要缴纳……”
　　码头上验货的官士声音嘹亮，期间还夹杂着卸货时的撞击声，水手的呼叫声……除了暴风雨和季风不盛的日子，码头总是这么一番忙碌的景象，丝毫看不出元朝的动荡。

　　“子翾想过出海吗？”
　　站在达子翾身边的达思明是满脸的兴奋之色，只要看到扬起的帆被风灌满，他的血液就开始沸腾，想着能在海上乘风破浪就无比的愉悦。

　　浅浅一笑，达子翾依然是一副儒雅的样子。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有机会我定是要出去的。”

　　一把勾过还不到自己肩头高的弟弟，达思明用有力的大手揉乱了达子翾梳理得一条不稳的黑发。而被困在达思明怀里的达子翾像只被逮住的鹌鹑，极力地挣扎着。

　　“刚觉得你稍微有点男子的豪情，你就又像个娘们了。”
　　看着红着脸急忙整理自己头发的达子翾，达思明撇着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鄙夷。

　　停下整理乱发的手，达子翾咬了咬下唇，然后用浅绿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达思明。
　　“我这叫重礼节，衣冠不整有失身份……况且我晚上还要去见瑾儿，怎么能一身邋遢。”
　　抓住了衣袍的绸布，脸又渐渐得红了。

　　“哦~~原来是情窦初开啊。怎么样？那个瑾儿姑娘的味道不错吧？”
　　弯下身子，与达子翾对视，达思明笑得有那么一些龌龊。

　　撇开脸并不作答，红晕已经烧到了达子翾的耳根子。

　　“哈哈哈~~~~不逗你了，我还要去一趟市舶司办点事。你就去会你的小美人吧~”
　　拍了拍达子翾瘦削的肩膀，达思明哼着水手航海时自编的一些小调离开了。

　　抬起眼看着达思明远去的身影，达子翾浅绿色的眸子中浮现出轻蔑的笑意。转身看着停泊在港口的千帆，嘴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

　　………………
　　未完待续
　　【PS：1）元代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称为舶商，在国家户籍上，专成一类，称为舶户，或舶商户。
　　2）元代，妾称为“侧室”，“如夫人”，或称“小妻”、“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