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桃》沈榕

50、对峙

　　“嗯哼，不要亲亲，摸我......”

　　从底下那树洞里窜上来不耻的娇嗔，金乌立在枝头，紧闭的眼缝不禁颤了颤......

　　这两个不顾别人死活、自私自利的狗东西。

　　就不该放纵她让他留宿在这一晚。

　　阿曜还拾了藤子来将洞口遮掩住，一番有理，“女儿家的闺房要有珠帘围挡，我可是大姑娘了，要避嫌的。金乌假正经，若生了坏心思，偷瞧我可怎生是好。”

　　......

　　“你死。”
　　金乌嗤了一句，懒得理睬，真是个什么牲口话都说得出的死肥崽。

　　“金乌，今儿天色晚了，玉衡这一整日的也乏了，我就留他在这了，成不？”一面问着，那两颊飞了些红。

　　他不想搭理，阿曜就自顾自的将藤子挂好，当他默认了，兴奋的领着自己的相好就躲了进去。

　　然眼下寅时，那洞穴里还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偶时窜上来那死肥崽没羞没臊的撒娇声。
　　不是乏了吗？乏了还不老实睡？

　　“人家不要嘛......”

　　......

　　金乌闭着眼斥了一声。
　　“差不多得了。”

　　从那藤子里露出个小脑袋来，问道：“金乌？”

　　垮着个脸，金乌横了她一眼，“我明儿要早起巡空，你俩老实点儿，再出声给我滚。”

　　“噢。”弱弱的脑袋缩回去。

　　身上仅仅挂着个肚兜，又复搂着玉衡在他耳畔悄咪咪的说：“他是个老光棍，瞧不得人家两个人好，咱们小声点儿。”

　　剥了一个朱果喂在他的唇边，他却并未张口，抓住她手，“几近拂晓要炼珠，不可进食。”遂握着反喂到她口中。

　　“灵珠吗？”

　　“嗯。”

　　“我想看看，好不好？”

　　龙有二宝，一是龙筋，一是灵珠。灵珠即龙珠，是豢养龙躯之精，灵珠养得好，珠子愈透愈强，身主就愈发强健，反之灵珠养不好的，身子骨也不健朗。
　　本就喜爱这些个精致物件儿，阿曜早听说了灵珠漂亮，比南海鲛珠更要漂亮，鲛珠她是见过了，就是龙珠从不得一见，既然是一副这样希贵的龙身，那灵珠该有多漂亮。

　　玉衡将手附在腹穴上，缓缓上移，移至喉结处祭出一枚珠子，置在她眼前。

　　杏子大小，幽蓝色泽。

　　阿曜亮着眼儿捧在手心，若不是碍于金乌那老光棍，她就要惊呼了出来。
　　“元元诚不欺我，我从没见着这样好看的珠子！”

　　珠子剔透，那珠身之中犹如流沙纹理，不时变幻。

　　他却问：“元元？”

　　“我在西海的小伙伴呀。”阿曜靠在他怀里，闭上一只眼，持着珠子凑近了看，看那小小一颗珠子中的袖珍世界。

　　“那只鳖？”

　　“人家叫元元，是海兽，何要称鳖称王八的，多损。”说着，又从自己堆落在旁的衣袂中寻出了自己的鱼目珠子来对比着瞧，确实要比鱼目好看。
　　不过好的东西精贵，在手质感脆弱，俨然没这鱼目坚硬。

　　挨了玃如一锤，他记得那只鳖。

　　他又问：“那日你在北海上，是来寻我？”
　　二哥说她来梭子山找过他，后来不知去了哪。

　　“不然呐。”阿曜又起身来瞧着这张纯粹的面孔，浅浅吻了吻他的鼻尖，“傻小和尚，我说我住在海对岸渔村儿，你就信了。”

　　方丈誓要捉拿梭子山妖女，他乱了心神，冲上心的全然是她落网的惨状，兀自肖想了千百出。二哥放他出来，他一股脑的渡海想要去告诉她离开这里，离开梭子山，不要再来......

　　“不傻，怎么着你的道儿。”

　　直到他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坠入深海，这一世作为人的执念都是没能救她而生的绝望。

　　在宝陀寺最后那些个无望的日子，无垠孤寂让他在‘戒’的里外游移，作为凡胎，他甚至想不通她为何从那日后就不再来见他，这妄念见不得天日，反复摧残他身。

　　旖旎相望，这一双人儿又抱在了一起。

　　到了翌日卯时，扶桑树又来了一个人。
　　只听得外头是来请见太阳神君的声音，这声是有些耳熟，阿曜将将在睡梦中醒来，见玉衡已然揽开藤子出去了。

　　立刻听得外头来的那人惊呼了声“你小子！”

　　阿曜亦然打理好自个儿的衣裳，揭开了挂藤出来。只见这熟悉的声儿，主人却是一双分外显著小圆眼儿，她认得这人，不就是她后来上梭子山区找小和尚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大和尚嘛。

　　这小眼儿紫袍的人看向她，本来就有些害怕这人，尤其是那双露着狡猾的眼儿在审视她，就忌惮得很。她抓住玉衡的手，挪到他后边儿躲着。

　　添殊的面孔上纯纯的惊异，许是出乎他的意料，指着两人挽在一齐手儿上滑，指着玉衡，连连道了几声“你小子”。
　　“好啊，你小子，这才几日的功夫，有种搁人家娘家来杵着了？”

　　“二哥说什么呢。”玉衡笑笑，挽紧了阿曜的手儿，“她怕你，莫要吓着她。”

　　三十日已到，这不是上扶桑来请太阳神君襄助他除那玄铁巨兽么，眼着自己的乖玉玉从那树洞中爬出来，满面春光的立在他跟前系腰带，跟着又爬出来这小妖？

　　了不起。

　　看来那老顽固一番操纵，是半点儿没奏效。

　　添殊一把将玉衡扯在了一旁，瞅了瞅他下边儿，又瞅着他的脸，咬牙在喉咙里说：“怎么，愈发的有人味儿了你？”

　　他勾起唇角：“怀中娇香，我也无法。”

　　这是他能从玉衡的口中听得的话？这才几个日子不见，成了这副德行？果然，果然，怎么的也是小桃花星托的胎，就是这副德行，就对了。只是要给那老顽固知道这茬，不得气得一夜归墟去？
　　“放纵了啊。”添殊用肩撞了一下他的肩，“老实点，别给父神逮着。”

　　“嗯。”

　　为巨兽一事，自是与金乌好生斟酌了一番阵法，斟酌罢便要动身。
　　天庭无要事，玉衡便自请协助二哥，添殊担心着他会对那巨兽犯怵，可他既说无碍，便一道儿了。

　　“我也一起？”阿曜倒是殷勤得很。

　　“滚边儿去。”金乌冷脸。

　　哼唧着滚到一边儿去了，想了想又上来求玉衡，他与她劝慰，“不是什么好玩的地儿，那巨兽凶狠，我担心届时衬不出手来护着你了，你乖乖呆着，或上储宫去，等我回来找你。”

　　只得不情愿的答应了，瞧着三人朝北方去了。

　　不过金乌这厮向来拽得要死，没什么人请得动他这尊大佛，如今三界他也只给老头儿面子......此下竟能应人所邀？这叫阿曜不解了，况他从来都不喜欢龙族的人，还答应他们？

　　有猫腻。

　　*

　　过了黑水入了莎车国就迎面扑来沙尘，迷得有些难走。
　　这几个日子风大，白日里卷天嚎叫，加之巨兽在夸娥氏两兄弟的牵制下不住挣扎，将沙坑的灰悉数刨了起来，这些个沙灰随着强风侵袭整个沙州，莎车国中亦是昏黄，国民统统避之而不及，但要出门来街市上走一趟，张不得嘴，还要吃了满鼻子。

　　三人落至天坑，倒也利索，与雍南朔东二位神使见礼罢，速速商酌了协作方阵。

　　东西南北各站一人，东为朔东，南站雍南，添殊以北，玉衡以西，而金乌于正中。

　　四方之人各持一索，索那头钳制巨兽的四肢，四方各往自己方向发力，由金乌落阵中天，向巨兽施与阳火锤炼。

　　“好嘞！”

　　夸娥氏二个兄弟豪迈应承，将索扣在腰捆了两转，跨步伫立于东南。而添殊、玉衡二兄弟亦然站西北二阵，皆化作了原身，一金角紫龙，一碧瞳白龙，双双将索捆缚躯干。

　　添殊看向玉衡，“小子，你真的不怕？”

　　白龙淡淡道了句：“无碍。”

　　至此，金乌只消立于巨兽上方，他亦化作真身，在空中默背阴阳鱼图绕了一圈，玄色翅羽上边渐渐燃起火花来。

　　遂朝下振翅，随火喙一齐输出万丈火浪向那巨兽。

　　自是痛苦，它如添殊所预料，猛然发了疯一样挥舞着畸形的四肢，将天坑中的沙垣一块一块的扒落了下去，气力也比常日里增了九成，赫然爬出天坑。

　　平日只需出三成的力就能钳制住它，而眼下，二个神使出上了六成的还被拖拽了十多里。

　　“大伙儿攥紧了！”

　　号令下，双龙长吟，引索向空游挣，神使再一发力使脚下驻步。

　　四方力道终将巨兽困得难以动弹，被金乌所输出的烈焰烤炽得竟发出刺耳的金撞声。

　　天坑之围闷热至极，四人难以喘息，身躯亦被烈火烘得焦辣，似身处熔炉。

　　巨兽浑身玄铁转瞬就炼的泛红，愈炼愈烈，四肢挣扎得更加厉害，一步一步出了天坑。
　　但凡它出了坑，四者就再一发力，将它拽入深坑，如此往复慢慢磨，只要时辰到了，也就成了。

　　哪承想从那熊熊包裹的火焰中伸出一只仍然漆黑手臂来，拽住了向西的天索，一把扯回了三四丈来。

　　俨然生了些兴奋，一把一把往下挣，五丈，六丈......

　　它势必要将白龙拽下来。

　　既是染了血的灵兽，固然蠢钝，却颇有灵性。玉衡受它囚困千年，它自知玉衡心底深处对自己的忌惮，区区器物，知此番挣扎无果，竟还生出些玉石俱焚的心思来。

　　添殊急了，怎么没想到这茬。
　　“小子，加把劲儿——”

　　瞧着白龙被一丈一丈的往下拖，却缚了索子脱不开身......且不说火浪逼人，就是那殷红的铁浆，倘若落入天坑，定要熔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