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很美丽》胡六九饼

1、雨季，我爱赵小琴

　　盛夏，窗外没有聒噪的蝉鸣。金鸡山的暑假总是这样，雨一天到晚下个没完。
　　“雨莫落咯！日头出来咯！”
　　杨淮坐在屋檐下，吃着西瓜，“赵小琴，雨什么时候可以不下了？”
　　赵小琴说：“等你有钱了，你拿钱把它砸停。”
　　人总是这样，幻想着自己哪一天可以变得有钱，有钱到可以呼风唤雨。
　　赵小琴作为一个母亲，算得上是伟大了。总抱怨说孩子他爹没有用，整天只知道在外面打工，说是打工，倒不如说是一个人在外面逍遥自在。
　　“杨风杨雨杨淮，你们还要不要吃饭？不吃饭就给我干活去！”
　　雨好不容易停一会儿，他们可不想干活，满脑子都是出去疯玩。
　　夏天和雨总是不期而遇，闷的人浑身烦躁，少年们总是想挣脱这个闷热的雨季，像是挣脱扼制在身上的枷锁一样，最后像如飞蓝天的白雀，跳跃着，灵动的飞。
　　三姐弟在屋中学着电视上纪录片里的部落生活，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像是在祈求雨多停一会。
　　“姐，我想去看电影。”杨淮对他两位姐姐说。
　　“我也想，可电影票很贵，你姐我负担不起”杨风说。……
　　杨风杨雨是他的两位姐姐，从小都是联合起来欺负他一个人，杨淮总是希望能换个姐姐，换两个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姐姐回来。但有时候，杨淮也挺爱她们的。
　　“要不，你去找妈商量商量？就说你想看电影，妈最疼你了，肯定会同意的。”杨风杨雨一对眼，又打起来坏主意。
　　“你不就是想拿我当冤大头吗？！自己不敢去，怕赵小琴骂你们，就怂恿我去。”杨淮一脸不满的抱怨到。
　　“那可就没办法了，还是干活去吧！”两姐妹有意无意的像话里有话。
　　“哎等等等……算了，我大度，我去！”杨淮其实了解赵小琴的德性，十有十二是不会同意的，但比起干活，他愿意一试。
　　电风扇吱吱呀呀地作响着，赵小琴躺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赚钱的一百二十种方法》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几张毛爷爷，红毛爷爷，那是她辛辛苦苦骗来的，那是她的命。
　　“可恶，睡觉也握着钱，如此敛财，看来是不那么好说话了。”杨淮咬牙切齿道。
　　他蹑手蹑脚的走近赵小琴，而此时如猫子般警惕的赵小琴也察觉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腾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杨淮。
　　“你想干嘛？是不是又在打我钱的主意？我跟你说，你别做春秋白日大梦了！你要是敢动我毛爷爷一分一毫，老子他妈弄死你！”赵小琴喊到。
　　“妈，您身子骨真棒，多大年纪了，你还会鲤鱼打挺，妈，我真佩服您。”
　　“别恭维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赵小琴拆穿了杨淮的小伎俩
　　杨淮露出奸笑，说：“亲爱的妈妈，姐姐说她们想看电影了，然后就怂恿我来找你商量，您那么温柔大方……”
　　“滚！提到钱的事，就给老子滚！”赵小琴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赵小琴为什么会这么吝啬啊，她很穷吗？真不像个好妈妈。三姐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大方那么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为什么那么视财如命。
　　也许是因为太爱他们了吧。

　　“趁着天晴，快去干活！”赵小琴对三姐弟怒吼道。
　　三人也不敢反抗，反抗也无效，便磨磨蹭蹭的去了。
　　暴雨过后的田地，狼藉一片。空气中是雨水冲刷过泥土的气味，地又湿又滑，稻草人后，是白云和高山。
　　许是怕赶不上趟，半个村的人都下地了，别家都是大人和孩子一起的，唯独杨家看不见赵小琴。
　　三人便不得不抱怨：“这也太懒了。”
　　“别管我们家地了，别怕赵小琴骂，我们要为理想作斗争！走，我们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忙，哪家是招工的，赚个电影票的钱，也不是不可以。”三人商量。
　　金鸡山是一个小乡村，小到如同一个点，掉在中国地图上。可能是因为太小了吧，这里的生活节奏也如出一辙的快，村民们总是为他们那点平凡的生活忙东忙西。
　　三人像打劫一样，抓着一个问一个，只不过是为了寻个临时工。
　　“张伯！你家要不要帮忙啊，我们仨可勤快了，干活那是我们最在行，这样吧，您收了我们，我们一片地100块，怎么样？”杨淮拉住张伯的手，他只是路过。
　　张伯格外想拒绝，推三阻四：“不，不了，我家不需要……”
　　杨淮立马打断：“别啊，你家那么一大块地，一个人肯定割不完，我们出于好心，要不你砍个价吧。”
　　算了，论强坳谁也坳不过杨淮，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一百也太黑心了，都快赶上你妈了，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一块，你们给我做三片地。”张伯也毫不示弱。
　　“你这也差的太多了吧，我们也是有骨气的！”
　　“那你们走。”
　　“算了，容许我们加点吗？”
　　几轮极限拉扯后。
　　十块。
　　没办法，人总是要有小目标，并为其奋斗，三人如同机器一样在一锄一提间度过了一下午，汗水像这雨季一样，落个没完。
　　忙忙碌碌了一下午，最后手上东拼西凑也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硬币和一张十块的蓝毛爷爷，还不够买个电影院的站票。
　　“怎么办？不够啊这。”三人正愁的慌，别处窜出几个有钱人家的小伙子。
　　那些人阴阳怪气的问：“哟，你们还下地干活呢，怎么？为了理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杨淮一脸不屑。
　　已经习惯了。有钱人和穷逼总是有差距的，从出生就是这样，像从珠穆朗玛峰看四川盆地，像春天和冬天一样，硬是隔了两个季节。但杨淮不服输，作为一个爱面子的人，他总是把自己的穷说的有理有据，说的坦坦荡荡，但这样，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
　　杨淮回到家里，独自躲在柴火堆旁，苦思冥想。
　　为什么他不能有钱？
　　为什么他不是富二代？
　　为什么他在起点上就输了？
　　为什么他只能所四川盆地，只能做令人厌烦的冬天？
　　那一刻，他恨透了赵小琴。
　　出生在乡村穷人家的杨淮，从小恨透过赵小琴很多次。他认为，是赵小琴懒，是赵小琴不够努力，没有让他和姐姐们过上好日子。他没有看过大城市的样子，但抛开大城市，他连村里那些顽固子弟都比不过，他也想要轰轰烈烈的人生。
　　那天夜里，他咬牙切齿了很多次，枕头上，都是不甘。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村里一堆堆平房烟囱里飘出的炊烟，消失在了青山与白云之间。
　　暑假过去了，金鸡中学开学了。杨淮讨厌这种日子，他更爱活泼的暑假，虽然都是雨季，不过比起前者，上课是一种折磨。
　　“中学生就要有中学生的样子，杨淮你看看你，邋遢成什么样！头发长的跟个长毛贼一样！”
　　“你不懂，这叫韩流。”
　　教室里，是杨淮和班主任廖老师的争吵。
　　杨淮讨厌廖之建的程度不亚于讨厌赵小琴，他认为，新时代的老师就应该和新时代接轨，不能那么死板，要带领金鸡人民走向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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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他作业留的多，二是因为作业多还老爱抽查他的作业，三是每次抽查都跟美国投原子弹在广岛长崎一样，猝不及防。
　　新学期新气象，第新学期的第一天上课，杨淮却是如出一辙的和班主任吵了起来，不过全班哪个人不习惯？他们只是把这当做节目看了。
　　那天下午，杨淮回到家里，赵小琴和平常一样，打着麻将。
　　赵小琴看杨淮回来了，问：“哟，杨淮，今天开学第一天，没给老娘惹什么麻烦吧？”
　　杨淮说：“别提了，那廖之建，第一天就和我火拼，咱高高兴兴做朋友，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总爱找我茬。”
　　“哎，你还别说，那人确实挺烦人的，不过我听说，他家有钱的很，还有一个闺女……你要是能傍上大款，老娘我就有钱啦……”
　　“滚滚滚，我的生活不止眼前这些苟且，我向往外面的世界，我可不打算找女朋友，毕竟，我的眼光在诗和远方啊！”杨淮像吃了药似的，也不知哪来的莫名其妙的诗意。
　　赵小琴冷笑一声，说：“呵，神经病吧，哪来的诗意，我可不管你的眼光是诗还是远方，有钱给我就行。”
　　果然是这样，赵小琴眼里只有钱。
　　“胡啦！六九饼！来来来拿钱拿钱！”
　　“又赚了几百块钱，要是世界上的钱都这么容易赚就好了……”赵小琴心想。
　　“不对啊，一共就四个幺鸡，你那就有五个，不对劲……”张妈发现了端倪。
　　一看露了馅，赵小琴顿时感觉不妙，便对杨淮使了一个眼色。
　　杨淮瞬间懂了，大喊：“张妈，那是你家牛棚吗？怎么冒烟啦！是不是着火啦！”
　　张妈回头一惊，也来不及顾这几百块钱了，拉着其他几位麻友，便扭头奔向自家牛棚。
　　杨淮知道杨风杨雨在那烤地瓜。
　　“妈妈爱你！”赵小琴一把抱住杨淮。
　　“那既然这样，妈，你能不能给我买张电影票，都过了一个暑假了，趁着它还没下架，你就买一张。”杨淮见风使舵。
　　赵小琴不吃这一套，立马变脸，问：“儿子你要吃地瓜吗，去找你姐姐，走！”

　　之后几天，学校里的同学总是在讨论那个电影的事，杨淮像是被巨之于千里之外的哈巴狗一样，说不上一句话。
　　那天下午，杨淮和同桌王胖儿打了起来，就因为王胖儿嘲笑他没钱看电影。
　　两人被叫到办公室训话。
　　面对着廖之建的训斥，杨淮不敢说一句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像是想反驳着什么，却总是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面对有钱有势的王胖儿自卑了吧，怂了吧。的确，王胖儿背后权重如山，父亲腰缠万贯，随便一句话可能就毁了杨淮的前途，于是杨淮只能忍着，出于前途。
　　雨来的很应景，少年的心压抑的抬不起头，于是便来了一场滂沱大雨，浇灌在了心头，淹没了那些说不清的苦衷与秘密。
　　雨下得很猛烈，杨淮趟水淋雨回了家。
　　天空似一张画布，被打翻的墨水沾染，漆黑的，慢慢的，延伸着，直至天边。
　　那天夜里，杨淮一个人在屋檐下，焦急的等待着赵小琴回家，姐姐们已经睡着了，只有他一个人辗转反侧，总是担心着赵小琴。
　　雨很大，他怕赵小琴难免出一些意外。
　　雨渐渐停了，檐角滴下的雨珠像沙漏的细沙一样，一秒一滴，滴了好久。
　　杨淮昏昏欲睡，急促的脚步声让他猛的一醒。
　　推开门，赵小琴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看见杨淮在等她，露出了一朵菊花般的笑容。
　　“你去哪了？赵小琴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打麻将连家都忘了吗？”杨淮声嘶力竭的吼着。
　　“你看，电影票，给你买回来了！”赵小琴拿出来怀里藏着的三张票子，还是干的，那一刻，杨淮明白了，赵小琴一直都记着。

　　杨淮与赵小琴依偎在一起，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过了，那一刻，杨淮似乎体会到了期盼已久的亲情。
　　“赵小琴，我为什么不是富二代？”
　　“问你爸去。”
　　“赵小琴我恨你，恨你没有让我变成富二代，过上有钱的日子。”
　　“那你恨吧，你恨我，我恨你爸。”
　　“算了，赵小琴，我爱你。”
　　“刚刚不是恨我吗？”
　　“改主意了！不服？”
　　“随你便，老娘睡觉了。”

　　深夜，窗外一池夜凉如水，夜风轻柔的吹进房间，少年与母亲的心，被吹近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