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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舞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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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欢没见过生母,宫中也不曾记载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明帝宠幸过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想来应是禁庭中一藉藉无名的可怜人了。
她自有记忆起,便养在崔娆膝下。
崔娆只孕有一子李意泽,可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她的态度却显得冷漠至极。相反地,崔娆对她极尽温柔,几乎是任自己予取予求的。
不提家世,单单只美貌一样,即使放在后宫三千佳丽里,崔娆也足以艳压群芳。
但李意欢看得分明,她压根没有争宠的心思,甚至不怎么欢迎明帝到来。不论帝王捧上什么稀世珍宝,一应是不假辞色的。
不过,崔娆倒是很热衷于逗弄她。
“蜜蜜快长大,我定为你挑选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倘若有崔娆,以及崔家的庇护,她和李意泽的一生也许真的能万事顺意,平安顺遂。
然而,上苍总是喜欢戏弄世人。大约是天妒红颜,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寒,打蔫了花朵儿,抽空了崔娆的生命。
弥留之际,崔娆支开众人,独独留了她在榻前。
“蜜蜜,答应我,若有一日王朝颠覆,保全意泽的性命。”
李意欢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也不知她怎么认定了自己有这个本事。但她已来不及细究崔娆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只是上前攥住她的手,承诺道。
“母妃,我答应你。”
“好。”
崔娆心满意足地阖眼,好似解脱一般。李意欢摊开手掌,她最后留下来的遗物,是半块温润剔透的玉珏,上面以篆书镌刻着:崔字。
崔家不会因为联姻便归附于任何一方势力,因而,自崔娆离世后,她同李意泽的日子便不比之前逍遥自在。
在禁庭里求生兀尔变成一件挣扎且危险的事情,需得步步小心。诸多应酬,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躬身上阵。
比如今次的宫宴,说是赏梅迎春,实际上萧淑妃真正目的却是嫁女结亲。众人俱心知肚明,但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氏是为数不多的、忠于皇族的世家,此次受命于帝王,她们要做的,便是借五公主的婚事,拉拢一些旁的士族。
李意欢还没到及笄的年纪,李意泽亦无什么爵位功绩,两人到场也就是充个门面。是以,她们的桌席被安排在很靠后的位置。
她倒是无所谓,可李意泽颇有微词,当即就要开口质问。少年意气最受不得委屈,尤其还是丧母之后,强烈的自尊使得他心性敏感至极,自负又自卑。
李意欢按住案几下少年的手,贴近他耳边低语道。
“阿泽,我知这等待遇不公,但如若我们公然反对,就是在打父皇的脸面。毕竟,今天的诸多事情,都是经过父皇许可的。”
“你且想想,父皇若知道我们对其安排不满,还是当着这么多世家子弟的面,他日后便更不会待见我们了。”
她一一讲明了其中利害,才压下他的倔劲。
李意泽垂首不语,眼神利刃一样剜向坐上巧笑倩兮的萧淑妃,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贴近她,声音闷闷的回道。
“蜜蜜,你信我,等将来我定然干出一番大事,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瞧了咱们,我护着你。”
李意欢微笑点头,向他夹了一筷子炙鹿肉,道。
“嗯,我信兄长。”
酒过三巡,宴席进行到一半,正该到上演重头戏的时候。萧淑妃轻咳一声,打断了座下世家子们各自的谈天说地,她假意压低声音,却是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众人听个清楚。
“浓儿这丫头,不是说准备了什么惊喜,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她的话音刚落,还不等婢女回答,远处一阵萧声和着太监的通传声,便悠悠然落入了耳里。
“五公主到。”
冰天雪地里,两排舞姬手捧一簇一簇的红梅,莲步款款向席间走来,后面跟着的是四个玄衣侍从,他们举着一只银盘。银盘上立着一白衣薄纱美人,是戴着面帘的李意浓。
除此之外,她手持一支未开的红梅,露出的肌肤似羊脂玉般光洁无暇,皓腕与脚腕上戴着一对银铃铛,行动之间,叮叮当当作响,很是清脆动听。
是萧氏独创的银盘舞。
和着清幽的萧声,伴着密集的鼓点,李意浓于小小的银盘之上旋转,身姿曼妙,腰肢纤细不可盈握。天上琼粉霰霰,地下一片苍茫雾色,远远看去,她仿佛落入凡尘的瑶光仙子。
一舞结束,她手中拿着的红梅,枝干上的花苞也竞相次第开放,惹得席间不断传出惊呼与掌声。
高座上的萧淑妃满意的点点头,含笑问道。
“浓儿有心了,可想要什么奖赏。”
李意欢浅啜了一口杯盏中的烧酒,心想总算要结束了。接下来就应该是李意浓按照萧淑妃的要求,把手中红梅赠予挑选好的郎君了,那么会是谁呢。
她借着饮酒的姿势,眼波不动声色地在众多世家子里流转一圈。还真不好确定,一舞倾城,有不少子弟看向李意浓的目光都是炽热的。不过,怎么萧家小郎的位置空了?
李意浓俯身下拜。
“还请母妃允许儿臣先去换身衣裳。”
闻言,萧淑妃面上呆滞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她笑着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只是看向少女的眼神凌厉且独断,满是威逼之色。
“浓儿,你想要什么,母妃没听清。”
不及少女回答,她又补充道。
“你可以多想一会儿,考虑清楚再说。”
李意浓抬头,不卑不亢地重复道。
“天冷,儿臣想先去换身衣服。”
话毕,不等萧淑妃再说什么,李意浓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李意欢搁下杯盏,隐去眸底的兴味,这是母女两人没谈妥当,亦或出了什么别的事?
居于首列的几位世家子弟都是人精,当下看到是这副情形,原本勾起的兴趣立时失了大半,又自顾自地聊天去了。其余的一些世家子觉得理所应当,倒是没太大反应。
萧淑妃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起身展了展袖袍,唇角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淡笑,端庄优雅。
“各位顽着,本宫先陪浓儿去换身衣裳。”
“恭送淑妃娘娘。”
待萧淑妃离开后,座下右边第一列位子上的公子起身,青年虽身姿高挑,仪态却闲慵怠乏。
他穿着一身朱红绣了暗黑暗金的长袍,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透明,邪肆的面容上,一双桀骜不驯的瞳眸不入半点尘俗,声色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