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 36 章 ...

  •   军中死几个人不算新鲜事,收拾场子的小兵动作很麻利,萧旧令轻轻依着四轮推车闭着眼。
      这儿本就是方便审讯犯人的地方,地方不大,一个小兵在搬动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十字刑架,上面的锁链随着摆动了几下,在寂静的牢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正在动作的几个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不敢再动,下意识的看向那边的四轮推车,见没有什么动静才敢继续。
      军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对萧旧令又敬又怕,敬的是他用兵如神,带着少年人的锋利如一杆枪般肆虐北疆,一年时间,凭借最初的几千人覆灭羌人部落二十有余,怕的是他根本不像个人,能面无表情的下达屠部落,活埋的命令,军中常有他是修罗鬼转世的传言。
      有人悄悄瞟了一眼萧旧令,没穿铠甲的将军实在是多了几分人味,但是马上他又收回了目光,怕触怒了萧旧令,也不知道哪个刺客那么大胆,敢趁着将军巡查刺杀,连累的他们最近都是心惊胆战的做事。
      房平安处理好孙怀德后,走出牢房用守卫的水囊洗了洗手,焕丘这边的事情是他负责追踪与调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将军对孙怀德的恨意,甚至可以说焕丘的百姓都是被孙怀德拉下水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家将军就这么轻易的给了孙怀德一死。
      死亡让人惧怕么?并不,怕的是求死不得,房平安看着手上的血迹随水流下,微微眯了眯眼,他想起当初接到将军行动信件的时候,将军在信的最后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坐在屋子里从子时想到卯时,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
      他去洗了把脸,在溪水中照出自己颓废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突然下定了决心。
      前几天,他眼见着将军因为自家师傅的一句话亲自给自己穿了琵琶骨,刚才又见了将军拖着近乎残废的手臂与孙怀德单挑,又如此简单的给了孙怀德一死,他心里有种难以说明的悸动。
      房平安咂巴了一下嘴,露出了六颗雪白的小牙齿,看着手上也干净了,他顺手把水囊扔给了侍卫,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大牢。
      也不知道将军非要在那里待什么,他靠近看刚刚撒上药粉的地方已经不再洇出血迹,“将军,我们还是回帐重新处理下吧。”
      萧旧令睁开了眼睛,原来横七竖八的尸体都被处理完善了,只有墙壁上新迸溅的血迹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终于结束了。
      他在刚抓到孙怀德的时候,脑袋里想了对方的千百种死法,但真的面对面时,他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一个连废了双手的他都打不过的废物,不值得也没必要,折磨弱者的人本也是弱者。
      “一会回去,先一起算完帐。”
      房平安疑惑的低头,却看见自家将军一脸痛苦纠结的从四轮推车上站起身来,他忙过去搀扶。
      萧旧令叹了口气,走到刑架处,颤巍巍的把手举起伸进了铁环,师傅啊,我知道我不该杀那几个妇女和孩子,但是我忍不住。
      “平安,一个王八犊子一鞭,孙怀德那个畜生除外。”
      房平安有些吃惊,将军可从来没在乎过什么妇孺,更何况是孙家的妇孺,而且这语气也不像是后悔的样子啊。
      萧旧令有点不耐烦了,他好不容易打定的决心再一会又该退缩了,他回头吼道,“你他妈的快点,再等会我手真废了。”
      房平安眼见着自家将军琵琶骨处随着他的动作又渗出了血迹,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了那日将军对他师傅做的承诺。想归想,他动作一点不慢,还顺便估摸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那些鞭子的材质,选了一条对身体伤害最轻的。
      “将军,我动手了。”
      房平安在心里告罪一声,他知道自家将军的决定没人能够撼的动,自戳琵琶骨的事都干了,这也不是啥大问题。
      “啪。”
      萧旧令被打的一个前扑,手抖得差点抓不住铁环,“狗娘养的孙怀德,你个混账王八蛋。”他又喊了一句停,声音颤巍巍的,“你给我绑上,我手没力气,抓不住。”
      房平安迅速转身从一旁的墙壁上摘下麻绳,利落的把萧旧令绑了个结实,尽快结束吧,他看不得将军颤抖的模样。
      十一鞭,鞭鞭到肉,没有一点放水,萧旧令借着骂声掩饰他的痛呼,房平安也装着没有听见,自家将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要面子的,他懂。
      这件事后,萧旧令实打实的被按在在榻上躺了两天,公文和政务全部交给了贾入胜,棠京派的南锦相应该就要到位了,到那时他们大军必须撤回北疆,他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房平安挑帘进帐,轻车熟路的给萧旧令布菜,军中伙食本没有那么好,但此时身在焕丘,他就想着让将军多吃两口,吩咐火头军专门做了一份。
      这顿饭吃完后,萧旧令难得有兴致的把狼牙重新找了出来,就着微微下落的日头开始雕刻,这是个精细的活计,他已经毁了好几颗狼牙了,好在北疆从来不缺狼群。
      他看房平安站的无聊,就挑了一颗扔了过去,房平安见眼前划过一物,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然后迷茫的看着自家将军。
      萧旧令指了指榻,“坐这,没外人不用站着。”
      房平安嘿嘿笑了两声,“遵命,不过雕这玩意儿有啥用啊。”
      萧旧令头都没抬,依旧拿着小刻刀举在灯光下找位置,“狼牙辟邪懂不懂?”
      房平安一听有点失了兴趣 ,嘟囔着,“有啥邪的?”
      “有啥邪的咱也不知道,不过这玩意带着挺有男子气概的,你看入胜那小身板还整了一个呢。”
      房平安虽然后来被派到了焕丘,但也是跟着萧旧令打过羌人的,马上就想起了他曾在羌人身上见过这物件,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这可比什么金玉看起来野性多了。
      带着这玩意走在街上,多有面。
      他看了看将军的小刻刀,瘪了瘪嘴,顺手从腰间抽出佩刀,萧旧令侧目,看着房平安伸长了手臂,把刀刃对准了狼牙,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然后调转刻刀头,用刀柄敲了敲房平安的脑袋,“你个憨批儿,去找贾入胜,用他那一把。”
      萧旧令用惯了枪,惯的是大开大合,此时用小小的刻刀从事这精细活,难免有点不顺手,就因这,他都被贾入胜嘲讽好几圈了,不过看到房平安用佩刀雕刻,他心里还是升起了小小的得意,爷起码只是手残,这小憨批可能脑瓜有问题。
      房平安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抽刀回鞘,把狼牙塞进腰带 ,就出去找贾入胜了。
      萧旧令摇了摇头,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散落的粉末,回身去龙门架上把那件狼皮披风拽下来披在身上,北疆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大漠生孤烟,寒月折黄草,景致别一般粗犷。他最稀罕的还是那里的狼,一身雪白,眼睛里都闪着桀骜不驯的光,带劲,一箭过去还能发出那样悲凉的调调,直直的戳进人的心里。
      他摸了摸柔软的狼皮,可惜以后再也没办法举弓了,萧旧令发出了微不可见的一声叹息,把狼皮披风披在身上,最近总感觉冷的过分。
      正当他想重新坐回去的时候,帐外传来一阵喧哗,紧跟着听见“嘶啦”一声,帐帘被人拽下去,紧跟着房平安持着佩刀冲了进来,“将军,快逃,李玉他们反了,已经杀进连营了。”
      萧旧令脑袋里嗡的一下子,四下喊杀声就跟着响起来了,他冲向兵器架,一把握住长枪,却脸色一白没拽起来,长枪重十八斤八两,取得个吉利数,此时闪着寒光彷佛在嗤笑着他的无能。
      房平安才不管自家将军的心里历程,他冲进来一脚踹翻了帅案,拉住萧旧令的衣袖就往外拽,“这会刚吃完饭,箭楼和辕门没人盯着,李玉带着其他将领趁着这档口已经杀进来了,咱们只有千余陷阵营,怕是守不住,军师让我迅速带您先走……”
      萧旧令挣开房平安,冲出中军大帐一看,只见一片喧哗,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以多压少,那近万的士兵就如同猛虎入羊群,横冲直撞,天地之间只剩他们的喊杀声。
      “杀了萧玄,让他给焕丘百姓偿命。”
      “杀了那为军功屠城的畜生。”
      ……
      萧旧令一听就明白了,他做的这些事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这些跟着他的将领,想必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为了军功不择手段的小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支军队坯子就是南锦的征兵队伍,自己确实是他们的仇家,杀人偿命自古应当。
      陷阵营是萧旧令留的后手,里面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原来的起义军俘虏或是山贼、土匪等,并由他亲自统帅,若他坐镇中军,就由马余琉领导,这里虽然都是精锐,但是拼的是阵形,是气势,是主帅的个人魅力,陡然被这么一偷袭顿时方寸大失。
      他一把夺过房平安的佩刀,三步两步冲上了临时的点将台,高举过头,大喊,“听我将令,前营变阵,后营取兵器,摆吉磊阵!”
      乱哄哄的大营突然像被注入了什么,虽然一如既往的慌乱,却隐隐可见法度。
      “司鼓死了没?击鼓!”
      ……
      萧旧令在稳稳的指挥着,不一会,“萧”字大旗迎风,鼓声大作。台下兵丁不见战场,可殊死相搏,可是萧旧令在台上看的真真的,数万披挂整齐的士兵如蝗虫般一波连着一波,今日必是有死无生。
      他听着遥遥而来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长吸了一口气,冷冷一笑,这“道”可曾善待于我?
      萧旧令拽住身边房平安的衣领,低声却坚定的说,“去,把贾入胜给我绑起来,你扛着他走,去棠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