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21、第 21 章

　　车秋成走了，带着付恒一起走的，却把剩下的应望士兵全部留给了萧玄收拾战场。
　　萧玄看着这位可爱的老人，想起了自己的夏玄师傅，都是一样的嘴硬心软，比那群看着和蔼，实则披着人皮的文臣在做人的层次上就高了一筹。
　　“嘶。”处理完这最后一件事，萧玄终于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痛处。
　　当时他把长枪舞的虎虎生风，逼得那群拿着砍刀的士兵不敢近前，谁知道斜刺来一杆马槊，当时也是奇怪，他忽然感觉四周都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那杆马槊破空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一歪脖子，那杆马槊就刺进了他的肩胛骨。
　　就连现在想起来，他都感觉很神奇，那么喧闹的战场，他不仅听见了破空的声音，还知道那是一杆马槊。
　　萧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想了，这大概就是夏玄师傅说的战场直觉吧。
　　“本次战役我们共缴获了……”
　　主座上的段腾面色不悲不喜，但萧玄已经从他的眼神发现了这小古董的喜悦。
　　段腾的眼睛很有趣，萧玄可以从中看出四季轮回变化，就像此时，那眼睛里就藏着夏天的百花，是浓烈的欣喜。
　　“送七成去应望郡守府。”段腾顿了顿又说，“着胡洪海带领那一千余人押送。”
　　经此战役，应望城的那支部队折损了将近三成，段腾的直属部队折损不到半成，但却斩敌过五千，缴获粮草、武器无数，可以说主要依仗的是应望城的部队，而段腾与萧旧令只出了个脑子。
　　“我们还虏获了两千余的起义兵，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帐内顿时陷入沉默，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
　　“诸君怎么看？”
　　“下官认为这些百姓都是我大弗百姓，绝不可杀。”
　　“嗯。”
　　段腾点了点头，萧玄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我认为可以将其打散编入我军，以补充我军损失。”
　　“还是单独编为一部吧，可以命其为前锋，也好将功赎罪。”
　　零零总总，意见不一。
　　段腾没有看见萧玄说话，他仿佛坐在阴影里低着头。
　　“萧玄，你是本次战役的功臣，不如你来说说想法。”
　　“属下认为可以对那群俘虏言明厉害，由他们自己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满堂哗然。
　　“不可，这与放虎归山何异？”
　　“这怎么会有人愿意留下？”
　　还有人刚想说妇人之仁，但是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他咽回去了，毕竟萧玄在战场上那真的是杀伐果断，长枪一送一回，最少会有一人魂归幽冥。
　　这些反应都在萧玄的意料之中，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愚蠢的想法会出现在他的脑袋里，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段腾挥了挥手，把声音镇压了下去，“这样可以保证军中上下一心，在战争中发挥出全部实力。”
　　说完，他又扫视了一圈，“起义军的士兵基础是我大弗的底层农民，他们世世代代在我大弗治下，对我大弗官员有着本能的敬畏，此次起义，更多的是出于小人蛊惑。”
　　“他们对那所谓的起义军忠诚度并不高，如果我们能找出他们加入起义军的直接原因，那就可以反过来让他们加入我军。”
　　“毕竟，百姓都是淳朴的。”
　　说到淳朴两个字时，萧玄从段腾那意味深长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熟悉，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愧是段家嫡子，这股子世家味道真是无处不在，但不同的是，这次他并不厌恶。
　　就像自己老师陈郦一样。
　　“既然萧玄你有这想法，那便由你去探听一下这群俘虏参军的原因，之后我们再重新决策。”
　　“喏。”
　　段腾手下的这群武将，全部是行伍出身，没正经的读过几本书，因此根本提不出反对的意见，甚至觉得段腾说的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
　　在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中军大帐时，萧玄有意落在了最后。
　　“有劳。”
　　乖乖巧巧的两个字让段腾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熨帖，有什么能比看见凤目、细腰更让人愉悦的呢，自然是长枪隐刃、将军柔情。
　　他注视着萧玄迈步离开，但眼神在接触到那人肩胛上的血渍时陡然凝住，由一汪秋水变成了万丈寒冰。
　　“你受伤了？”
　　段腾强忍住跑过去的欲望，只是淡淡问道。
　　“嗯，被马槊刺了一下，问题不大。”段腾的手逐渐握紧。
　　萧玄漫不经心，军中的汉子哪个不是铁打的？
　　就现在，整个营中有一个算一个，不带伤的不过两掌之数，可是他们现在还不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吹牛打屁声也不见得比往日少了。
　　“我看血迹渗出来了，你回去好好包扎一下，莫感染了。”
　　萧玄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见得满目寒冰，他生气了？为什么？是了，兄弟之间怎能说有劳，这太见外了。
　　军中内气氛有点尴尬，萧玄有意缓和气氛，“要不麻烦段将军帮我包扎下，毕竟这伤在肩胛处，不太方便。”
　　“这，成何体统？不合规矩，不合规矩。”段腾两手交叉在身前连连摆动，面上浸了一丝肉眼可见的红晕。
　　“啧，小古董。”萧玄小声的嘀咕着走出了营帐。
　　良久之后，“砰。”中军大帐里传出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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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已经问过七八个俘虏，萧玄不会相信他们参军居然只是为了能吃饱、穿暖、讨媳妇？
　　这是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也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师傅还是错了，孙家不过是这天下大乱的导火索，真正出问题的，是大弗。
　　萧玄叹了一口气，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走一步看一步。
　　军中大事安排妥当之后，段腾领着萧玄和几个亲兵去应望城赔罪，给车秋成一个台阶。
　　萧玄此次入伍来的仓促，原来的衣饰都扔在了那家农户家，他只有重新穿着那身浆洗的发白的旧衣衫出门。
　　“你没有好一点的衣服了么？”
　　“就这一身了，总不好穿铠甲吧。”
　　“你等着。”
　　不大一会，段腾就带出来一件雪白的长服，“穿这个。”
　　萧玄认得这件，这是第一次见段腾时他穿的那身，他迟疑了一下，却被段腾半推着进了军帐。
　　“欸，你比我高欸！”
　　段腾没有理他，“你换好了再出来。”
　　萧玄气结，但总也比穿着那件旧衣见车秋成好点。
　　熏香的味道？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正宗的令君香，绵密悠长而坚定。
　　望着手里的长袍，萧玄哑然失笑，要说这令君香，那可是自己老爹的意难平，不过这东西只有棠京才有的售卖，而且价格极贵。
　　段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军帐，终于看见一只手伸出了帐篷，他连忙摒住了呼吸，周遭的一切彷佛定格成了画面。
　　他只关注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执戟郎的手竟然也这么好看。
　　随着帐篷被缓缓掀开，先入目的是一袭雪白，然后是那古朴的发簪，最后是一对凤目。
　　段腾迅速避开了视线，脑瓜子嗡嗡的。
　　“你吃啥长这么高的？”萧玄一开口就把这唯美的画面破坏个十成十。
　　他边走边扯衣袖，还甩了甩腿。
　　“问你呢？”
　　段腾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在萧玄也不算太矮，长袍虽然有点修饰过度，却也不至于划地，“一日三餐，和军营里差不多。”
　　“哦~”萧玄拉长了声音，“你这衣服上熏的是令君香吧？”
　　“你知道？”
　　“那可不？我家老爷子特别崇拜那位令君，恨不得将我当令君第二培养，可惜这香太贵，要不我也被安排上了。”
　　萧玄撇了撇嘴。
　　“那要不我送你些？”
　　“可别，”萧玄连连摆手，“我这么一个厮杀汉，你让我熏香？“
　　说完，他促狭的回首，“那不是和那伙子酸腐文人一样了，你们说是吧？”
　　那群亲兵面面相觑，嘴角抽动。
　　“萧玄！”
　　“哈哈。”萧玄用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畅意大笑，是难得的少年模样。
　　段腾几人刚一到城门口，就被人认了出来。
　　“请跟我来。”
　　萧玄听着这声音熟悉，再一看这身形也熟悉。
　　“我们是不是见过？”
　　胡洪海臭着一张脸回头，“你说呢？萧执戟郎？”
　　“嘶。”萧玄倒吸了一口凉气，打着哈哈，“今儿天气真好啊，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话了？”
　　他一闪身就躲到了段腾身后，只露出来一个脑袋，“我没干什么，是他灌醉你的。”
　　“当时失礼了。”
　　要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要不是这人位高权重，胡洪海非要拿他那臭烘烘的靴子呼这人一脸，呸。
　　“情急之下，理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