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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时值九月,帐外秋风烈烈,夕阳微斜,正将余光洒满人间,军士们的器械偶在其笼罩下闪出一芒寒光,似与秋老虎争锋,看哪边显得更为肃杀些。
      帐内跪着位年轻的将军,只隐约可见身材略显单薄,上首的年轻人则像是某家跑出来的富贵公子,但见面如冠玉,身材修长,饮茶之间显尽风流。不知道帐内沉默了多久,只见那上首公子喝茶的动作越来越快,带的锦袍飒飒。
      “啪”,瓷杯摔碎在年轻将军的膝边。
      萧旧令好像突然被惊醒般,颤动了一下,随后注视着那堆瓷片,眸光深深,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说吧,你为什么不听军令追击败退的羌人?”这声音听起来低沉,倒像是久居高位中年人。
      “末将”,萧旧令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了两个字。面对段腾的质问,他实在说不出已经考虑好的说辞。
      该说些什么呢,说贪图军功不惜将您置于烈火上炙烤?虽然自信以段腾的家世不会受到那些宵小的迫害,但终究于心有愧。萧旧令此时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只一股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的身体,在家人被害后,他已趋近麻木,此刻却还感受到了自责。
      见萧旧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段腾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想直接按军法处置,但又看到底下人那副摸样,索性一甩袖子冲向帅案前,随手拽过装饰的马鞭,披头便甩,带着怒气的鞭子却没有对萧旧令产生太大的伤害--大部分力道都被甲胄卸去了。
      萧旧令的身子被长鞭的力道击的前扑,与此同时,心中竟然升起一种与痛感伴随而来的清明感,彷佛这一鞭子抽散了些心周围的阴影,他又一次想到父母亲人,想到刚被他坑了一把的段腾,心中自责又一次笼罩过来,遮的他避无可避。
      打吧,打狠一点,我活该,只要不打死我。萧旧令咬着牙,心中闪过诸多想法,却一言未发,只是沉默着解下自身的甲胄,将背挺得更直些,他用这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祈求。
      段腾见此眉头微蹙了下,他本不想对萧旧令产生太大的伤害,但见到眼前人的动作,他也明白了一点,这是找抽来了。想到此处,他不再留手,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了,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没意思。
      年轻将军的手劲配上那不知什么材质的鞭子打在身上先是钝感,四周皮肉都好像有了灵魂一样的避开,进而是如同被毒蛇噬咬般的刺痛,比战场上的刀剑还要让人胆寒。
      段腾的每一鞭都会把萧旧令打的踉跄,有时还会伴随着压抑不住溢出唇齿的闷哼,而萧旧令则是努力的撑起自己身子,只需要做这一个动作就好了,铺天盖地的疼痛后面是久违的轻松。
      大概有20多鞭的样子,段腾感觉手腕都酸了,鞭子底下的人还在强撑着,“我这里也不是刑堂,你也不是犯人,就这样吧。“段腾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看不得原来意气风发的好友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心中百转千回,却只说了三个字“萧旧令。”
      萧旧令本来正像是大海中沉浮的小船,浑浑噩噩的浮沉着,恍然间竟听见有人无奈的唤了他的名字,一如过去,顺着声音抬了眼,竟然是段腾。
      也是,凭他的家世,想要知道点什么不容易呢,好笑自己竟还当他不知道,他的家世真好啊,总也不会被莫名其妙的被当了利益的牺牲品,萧旧令在一身疼痛中恍恍惚惚的想着。
      段腾蹙了蹙眉,看着脚下摊成一团带着血腥味的萧旧令,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半年前,剿灭了逃窜至辽东山脉羌人的王杰与段腾会师,更是刚逢小胜,几位少年将军心痒就悄悄让心腹守在了军帐两侧,打开了尘封的缴获好酒,却也不敢多喝,只是借着味道狠狠啃噬着手里的肉,席上天南海北的乱扯,初还只是军中轶事。
      后王杰突然变得有点伤感,“当今圣上年幼荒唐,天下烽烟不息,外有羌人虎视眈眈,内有外戚、宦官蔽日弄权,前路渺茫几乎无路可行啊。”
      灯火摇曳下,这几句话却像平日的炸雷,将段腾、萧旧令两人惊得竟忘了反驳,这两人皆是自小受家世影响,就算在如此情况下,想的也是凭着手里的一把剑,胸里一口气,为圣上荡清寰宇,可万万不敢说那人的不是。
      王杰不同,他是被孔宽在行军途中捡回来的,据说那日王杰正和一群乞儿抢吃的,半大的孩子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狠劲,正巧就被孔宽看上收做了亲兵,再就是北边狼烟又起,王杰随着孔宽四处征战,昼学兵法,夜习诗书,都说乱世出英雄,几番征战下来,竟也成了让羌人胆寒的少将军了,是的,少将军,孔老将军的接剑人。
      王杰在说了那句话后,突然醒悟自己失言,三人互相看了几眼,就默契的避开刚刚的话题,可席间已少了一点融洽,多了一分凝重。
      段腾心里暗暗叫苦,这话也是可以说出来的?到底是浑人出身。但为了打消王杰的顾虑,他还是说到:“天下如此正是我等建功之时,至于朝堂之上,还有杨朴、顾婴等老臣,孙家总不至于太过分。”
      王杰本不欲再说,但最要命的已经说了,就不差这一点半点,他嗤笑一声:“焕丘县萧县令一家被灭门可还不过分?”
      “谁家?”
      “灭门,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一是不敢置信,一是事不关己却又想了解下的漫不经心。
      萧旧令直接越过席子抓住了王杰的胳膊,力气之大又加之突然 ,王杰差点栽倒在酒桌上,他刚想发怒,却见萧旧令脸色极差,眼睛近乎瞪圆了,想到这焕丘萧家说不定与段腾的这位司马有什么关系,若是能因此拉拢到段家的小少爷,那此次也不算失言。
      “焕丘的萧家。听说是一年前孙怀德初任南锦相时,召麾下所统八县县令集聚了解本地风土,其实也就是找个由头收受贿赂,但没想到其余七县令都有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孝敬,单单这焕丘县令只献了几领绸缎,孙怀德自然认为这是一种羞辱,这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王杰说了一小段,从萧旧令手中拽出了手臂,顿了顿又继续:“再之后也是萧家倒霉,若是没事发生,最多也就是被革职罢官,可偏偏焕丘县内出了个土匪头子,聚集了周围村民、土匪,占山起义了。顿丘县内没有军事力量,求助南锦,却被孙怀德改了折子,上报这萧家与夏占勾结,圣上震怒,命孙怀德速去平定叛乱,顺带着将萧家下狱。”
      听到这里,萧旧令在席子下的手攥的发白,父亲为官清廉,家中平日里还会周济百姓,哪来的额外钱物,怕是这几领绸缎,还是他老人家想办法从嘴里省下来的。
      “你想一下啊,这萧县令一家落在这孙子手里能有好,没等到送至京城,直接在狱里全家暴毙了。”
      段腾在萧旧令情绪不对时就一直注意着他,看见他双目通红,想到自己领率的这一军本就是南锦征兵而来,再加上萧旧令谈吐不俗,姓也正是从萧。坏了,说不得萧旧令就是萧家的人。
      想到在京时听到的孙怀德种种传闻,此人睚眦必报,萧县令得罪了他,这一家的暴毙应该是与他撇不开关系。狱中不比别处,随便几个不为人知的大刑,再冠上暴毙等名头,人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
      段腾担心的望着萧旧令,却发现了他好像镇定下来了,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这位真的是萧家的子弟么?
      萧旧令在军中两年,早已磨平了当初的少年意气,他茫然于家族的覆灭,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暴露身份,“那起义者如何了,焕丘起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杰见萧旧令脸上阴晴不定,猜不到他的想法,“那土匪头子汇聚的都是杂兵,懂什么排兵布阵,大军一到,直接四散而去了。主犯被当场枭首,倒是那萧县令,欢欢喜喜迎着大军,却反被下狱。”
      “没伤到周边百姓吧,我就是焕丘本地人。”
      “没有。”王杰兴致一下子就不高了。
      “那就好,初闻家乡之事,免不得担心家中父母,刚刚冒犯博悦兄,弟在此谢罪了。”说着,萧旧令像是松了一口气,向王杰一抱拳后,提起席上的烈酒就当头灌下。
      这倒是把王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拽住了这位莽撞的司马,“这算什么,担心自己家人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萧旧令喝了一半,也不强求,顺着王杰的手把酒放下,回味着刚才王杰的话,大军一到,四散而去,好个四散而去,好个焕丘百姓,父亲可曾欺压他们过?还有孙家和殿堂的衮衮诸公。
      经过了这一档子事,大家也都没有了继续的心思,又说了些四处战事,就草草各回军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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