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杨子津头树》AD钙味汽水

2、第2章

　　杨班主叹了一口气，呷了一口茶。窗外春意逐渐攀上枝头，似少年般充满朝气与锐意。杨班主看着二月和师兄们一起练功的身影，出神地想，又到二月了，这是月儿来的第几年了，第八年了吧，时间竟过得这么快。月儿刚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现在俨然一幅翩翩君子的模样了。原来肉嘟嘟的小脸，现在倒是棱角分明，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倒是没变，好看的紧，扮上旦角的衣服更是惹人怜爱，就是啊，还是太瘦了。

　　月儿啊，也是一个好苗子，嗓子好，身段好，也用功，小脾气也倔得很，可我到底是不忍心让他像我年少时那般，吃那么多的苦。还记得第一次带月儿练功的时候，带他开胯，一下去泪水就盈满眼眶，看得我心里一揪，可月儿却是一幅倔强的表情，倒是给我心疼坏了。从那以后，我自是没再陪他练过这种基本功，都是让昭儿带着他练。月儿倒是用功的紧，身子啊软的很。

　　窗外的二月，一条腿搭在一把椅子的上，另一条腿搭在另一条椅子上，两条腿像是撕开了的翅膀的鹰一般，绷成一字状，裆那一块，甚至让平行的“一”字，随着灵动的节奏，还一次次变成了反弓形，嘴里还“咦咦啊啊”地喊着嗓子。

　　杨班主突然想起了二月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时候，那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他动了那样的心思。那时候，二月刚刚学会全本的牡丹亭，便嚷着也要跟师父一起上台表演。杨班主一直对这个小徒弟宠爱有加，禁不住小徒弟的恳求，还是点了头。这也是二月第一次扮上妆。

　　化完妆便要包大头，这是旦角最重要的化妆部分。旦角当把脸化好后，才仅仅是完成了化妆的一部分。而更重要的，是把整个头发都要包起来。观众看到的，是做了特别装饰的假头发。包头用的是黑纱网，有一两丈长，拿水闷湿后，在头上可以捆扎好多圈的。昭儿把他的黑纱网子拿了来。纱网不仅要捆扎住演员自己的头发，而且还要扎住十几个提前做好的鬓片，让整个头发密集、整齐、紧结、有形地好看起来。这十几个鬓片，也都是昭儿平常用的。通过贴鬓片，改变演员的脸型，让长脸变得短些，让宽脸变得窄些，让瘦脸变得丰满些，让胖脸变得轻盈些。二月的脸，肉嘟嘟的，昭儿研究了好久，最后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贴鬓位置。一贴出来，二月立马变得像瓜子一般饱满而又棱角分明。然后再挂上头搭，这个杜丽娘的妆便算是化完了。

　　“谢谢昭儿哥哥。”说着还朝昭儿勾了勾唇，这戏班里就数昭儿待二月最好。包完头，二月原本就好看的眼睛更多了些妩媚，不由得让昭儿楞了一下，“二月，你真好看。”

　　恰好这时候杨班主来了。二月回头看见师父来了，乐颠颠地跑了过来，在师父面前转了个圈，“师父，我美吗？”说完便笑盈盈地看着他。杨班主也楞了一下，他一直知道二月好看，没想到扮上竟是这样好看。“嗯，不错。你去坐着歇歇，包完头勒得紧，可能会有点恶心，但要是不紧，一会儿上台就扑塌了。我去上妆。”杨班主抬手想要摸摸二月的头，安慰一下，但看二月这一脑袋的头搭，倒是也无从下手，只得转身坐下上妆，吩咐昭儿给二月倒了杯水。

　　二月难受得紧，刚包完头存着那兴奋劲，也不知道是兴奋自己第一次上台，还是兴奋能够师父一起表演，反正这一兴奋起来倒也没太在意那种难受的感觉，这一坐下来，那种不适倒是被放大了几倍。

　　头真是勒的太紧了，还没上台，二月就已经在后台吐了两回。二月吐完回来的时候，看师父没在后台，便急急地问昭儿，“昭儿哥哥师父呢。”“师父已经台侧在候着了。”二月便急急地跑向台侧。远远地就见师父站在那略显昏暗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挺拔的背影有些孤单。二月赶紧跑了过去，“师父。”“嗯？二月，一会儿上台莫要紧张，平时怎么练的演出来就行。”二月点了点头，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有师父在身边二月又觉得安心了许多。

　　一上台，二月似乎就忘了紧张，忘了不适，那一句句唱，仿佛打在人的心上，“咱待和你剪烛临风，西窗闲话。”杨班主嘴里念着“奇哉！奇哉！人间有如此艳色！夜半无故而遇明月之珠，怎生发付”的唱词，一边偷瞄了二月一眼。却发现二月也在看着他，那眼睛好像有钩子一般，直勾勾地看到人心里去，杨班主的魂也被勾了去。

　　那一眼，让杨班主恍惚，他自己究竟是杨班主，还是那柳梦梅。人只看台上这副皮囊是那书生柳梦梅，但可知，这浓妆之下，是那梨园老板杨班主还是书生柳梦梅？杨班主急忙别开眼，心里却还是一阵悸动。是的，他杨班主动了凡心，被这么一个十岁的小徒弟惹得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