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时空》花夏令

1、周子生

　　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曾经我如大部分人一样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直到，周子生的出现。

　　那日春风微动，艳阳高照，篮球场上的奔跑声杂乱无序。篮球赛热火朝天，啦啦队卖力表演，着实热闹得紧。
　　可这份热闹向来与我无关。
　　我找了一张立在湖边角落的石凳，学校里很少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又阴暗又潮湿，照不到阳光也感受不到暖意。我无所谓，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我看书就行。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手里的《人间失格》没翻几页就被我烦躁地扔在一边，我有些出神的望着远处热闹嘈杂的篮球场。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被我扔在旁边的书，轻声笑道，“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年纪轻轻的，思想倒挺成熟。”
　　我感觉有被冒犯到，“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了九十八岁吗？”
　　他挑了挑眉，“说说看？”
　　我从他手里一把抢回我的书，闷声道，“因为他从来都不多管闲事。”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却没有如我想象中一般自讨没趣地走开，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我的旁边，笑眯眯地伸出手，“交个朋友吗？我叫周子生，你呢？”
　　我终于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眼睑有些低垂，眉毛上挑，鼻梁挺拔，薄唇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是那种会被众星捧月的模样。
　　我有些恹恹的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不怎么乐意却又无法拒绝，“时念，时间的时，念书的念。”顿了一下又问，“你的生，是生存的生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然后又笑开了，“是啊。”
　　这就是我们的初遇。

　　我将思绪拉回，看向一旁毫无形象地嗑着瓜子的周子生，面无表情道，“都告诉过你上课的时候别突然进来站我旁边，要是哪次我一不小心没忍住喊出来怎么办？”
　　他打了个哈欠，耸耸肩膀，笑眯眯地看着我，“阿念同学，别人又看不到我，你要是不小心叫出来的话丢脸的只有你自己，反正跟我没关系。”
　　……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我看了眼手机，一点五十分，快上课了。
　　“我去上课了，你在寝室里老实待着别总是乱跑，等我下课带你去吃饭。”
　　周子生一只手握着瓜子，另一只手勉强举起来对我挥了挥表示听到了，再眨眼就见他又奋力投身于嗑瓜子事业。
　　我叹了口气，并不认为他会真的听进去，但是时间快来不及了，只能认命地把课本装进帆布袋后匆匆出了门。
　　等我走后，周子生突然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他把瓜子揣回口袋，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赶到了教室，老师还没来，我如往常一样挑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那里一般不会有人坐，因为……凳子缺了一条腿。
　　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真正的主要原因其实是那些自信而光鲜的人，总是会抢占着前排坐的，他们敢于直视老师的眼睛，也乐于与周围的同学交流。
　　可我不行。
　　我孤僻内向，性情懦弱。我害怕与人交谈，也害怕直视别人的眼睛。
　　所以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我。
　　老师来了，但是她讲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只想赶紧下课，生怕周子生这个麻烦精又到处乱跑了。
　　五十分钟过得很快，下课铃声如期而至。临近期末，老师遵循众愿，给予了我们充分的自主复习的时间，所以这两周的课变得极少，今天下午也只有这一节外语课罢了，我也落得自在。
　　走在走廊人潮的最后，我脑子里不断盘算着今晚带周子生吃点什么，并没有看路，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面的女生。女生不悦地‘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时念，你会好好走路吗？”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慌忙垂下头，用余光瞄见了她的样子。
　　陈姿，我们班班花。跟周子生一样，长了一副众星捧月的模样。
　　我实在不愿与她起冲突，便小心翼翼地朝她说了声“对不起，你没事吧？”
　　陈姿冷笑一声，朝着她旁边的两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女生便会意地一人架着我一只胳膊，把我推搡到了教学楼的一个角落。我心里十分害怕，帆布袋里的课本也撒了一地，我手忙脚乱地想去捡起来，课本却被陈姿踩住并狠狠地碾了几脚，干净的封面瞬间变得肮脏不堪。
　　“没事？你可真有意思，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时念，装得挺清高啊，平常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被我撞见舔着脸去找江子浔讲话？你恶不恶心？”陈姿把课本踹到一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我，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脑海里使劲回想着她说的那一幕。
　　我想起来了，那次下课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突然被请了一天病假的班长江子浔叫住，他说想问问我能不能把今天上课的笔记借他复印一下，因为忘记跟舍友交代了帮他做笔记，一路走来只遇见了我这个同班的，就来问我了。我也没说什么，把笔记递给他以后跟他说了声明天还我就走了，没想到被陈姿看见了。
　　“是他来找我借笔记复印的，跟我真的没关系。”我抱着帆布袋在胸前紧了紧，不敢看她，只能继续小声说道，“……对不起，以后不会跟他讲话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陈姿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但不敢还手，只能咬牙忍着等她发泄完。她一手拽着我的头发，一手拍了拍我的脸，笑道，“我说，时念。你可千万别一副被我怎么着了的可怜样……啧，瞧瞧这张脸，真晦气。”
　　她似乎发泄够了，便松了手，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快速捡好课本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陈姿身边的两个女生拦下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死死地摁住我，陈姿在我面前站定，漂亮的眼睛里划过几分厌恶，她高高地扬起手，掌风划过空气，即将落在我的脸颊。
　　我认命地闭上眼，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陈姿的巴掌定在了半空，怎么挥也挥不下来。我愣愣地看着挡在我身前高挑的少年，细碎的刘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不善地盯着面前的陈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掐住了陈姿的手腕。
　　我轻轻出声，“周子生？”
　　周子生侧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睛，安抚地朝我笑了笑，做了个口型，“别怕，我来了。”
　　但这些全是陈姿看不见的，她一脸惊恐，想叫也不敢叫，手腕抽不开，手掌挥不动。摁着我的两个女生也不管我了，连忙跑上前去想帮陈姿脱离苦海，可那只手好像就粘在了半空一样，纹丝不动。
　　我悄悄扯了扯周子生的衣角，对他摇摇头，“可以了。”
　　周子生不赞同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替我出气，可我生来便总是一步一步地对别人退让，完全无法做到与陈姿公然作对，我并没有那个勇气与信念。他看着我的眼睛，最终屈服了，倏地松开了陈姿的手腕。陈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却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我仍然只是诺诺地问她，“对不起，可以让我走了吗？”陈姿也不回答我，只是迅速带着两个跟班跑掉了，嘴里还喃喃着“见鬼了真是见鬼了”等话。
　　周子生见她走远，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口气带了几分无奈，“阿念，这都多少次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你也不会每次都像刚刚这么幸运。要是刚才她那一巴掌落下来，你就直接进校医室了，我不相信你连这个后果都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反抗一下呢？起码能……保护一下自己啊。”
　　我垂下头，“刚才谢谢你啊，周子生。”
　　“但是，”我轻轻理了理刚才被陈姿拽乱的头发，闷声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格也很开朗，好像成天都没有烦恼似的。像你，像江子浔，甚至像陈姿这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处境的。”我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不能感同身受，那就不要要求我去做我无法做到的事情。那样我会很痛苦，周子生。”
　　周子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按了按我的脑袋，低声道，“吃饭吧，我饿了。”
　　我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带你去吃三食堂的盖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