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债》晓棠8319

4、第四章

　　第四章

　　季承和黎皓轩成长过程中对于成年男人的了解与向往，大多来自季新川。季教授是A大公认的男神，成熟儒雅风度翩翩。不仅忠于亡妻多年不娶独自抚养幼子的深情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在工作中和领导同事学生相处均是以人为先明理谦和。除了性格略微懦弱，在孩子面前偶尔唠叨之外，道德品质方面堪称完美楷模。

　　所以，无论他们性格是开朗还是跳脱，平日里插科打诨口无遮拦都可以，但一旦面对正经事，在潜意识里，认可并模仿的举止模式都是谦逊温和有礼有节的。这种对女生恶语相向行为，严重挑战了他们的道德标准。

　　话虽难听，但季承意外地发觉，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却是平淡而克制的，仿佛之前动作表情中的强硬与冷漠完全是由于身体上的痛苦所致，他原本的脾性并不是这样。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睁开了双眼。这是今晚折腾到现在，宋之瀚第一次彻底睁开眼睛，在季承面前。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又深不见底，蕴着生理性的雾气，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双眼睛太好看了，季承在谴责与赞赏的矛盾中片刻的失神。

　　“你怎么说话的，欺负女人算本事吗？”黎皓轩可没季承这么些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被刚才那句“滚开”搓出了火。“人家小姑娘好心好意的想要照顾你，不领情就算了，哪有这么说话的。”

　　不待宋之瀚有所反应，李□□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怪他，是我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你们别生气。”

　　“救了人了不起，可也没资格这么说话，一码归一码。”黎皓轩愤愤不平。

　　“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他，他不是故意的。别说了，行吗？”李□□拦在黎皓轩身前，委屈又窘迫，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不停打转。其实黎皓轩只是看不过眼儿，说两句主持公道的话罢了，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和迹象。可李□□不放心，凑近两步，死死堵在他身前。

　　黎皓轩见状无奈又失望地“啧”了一声，往旁边撤了两步，做出不再多管闲事的架势。人家不领情，何必呢。不过他其实心里除了憋气之外，还有些少许的庆幸。李□□本来就是安静斯文惹人怜爱的那一款，今晚的梨花带雨更是衬得女孩楚楚可怜，最容易打动他这种荷尔蒙爆棚的小青年。刚刚还因为名花有主而生起遗憾懊丧，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弄不好今天的极端情绪，也跟失恋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机会就来了。人家感情脆弱的阶段，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天赐良机。想到这一点，黎皓轩不介意表现得更可靠可善解人意一些。

　　李□□见状松了口气，随即转身，适才紧紧攒在一起的拳头散开，改为习惯性地用手指缠着衣角。她穿一件朴素的纯色长袖外衫，仔细看起来，已经洗得稍微有些掉色。经过今天这一天的蹂躏，更是皱皱巴巴，现在还要雪上加霜地承受主人无处安放的紧张焦虑。季承在心里暗自感慨，这种小孩子经常用来缓解情绪的动作，她居然这个年龄还在做。

　　李□□似乎不太敢直视宋之瀚，虽然面向人家的方向，仍旧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心虚地轻声道：“你今天受了伤，医生说了必须留下观察，没人照顾不行。就今天一天，你好了我就消失，我保证。”

　　这话……也太卑微了些。季承不动声色地旁观，大胆表白或是爱而不得他都经常遇到，也能够游刃有余地礼貌拒绝。在他尚不成熟的爱情观里，对等和尊重是底线，与爱不爱同样重要。

　　什么样的人值得自己放弃尊严，或者达到何种程度的好感足以在对方面前低到尘埃里，他不理解。按他为人处世的原则来看，起码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不用，别逼我说难听的话。”宋之瀚态度依然笃定，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就好像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必须拒绝，不留情面。但细听，措辞不客气，音调又似乎没有多少真切的反感，更多的反而是习惯性的无奈。这种违和的状态让人莫名感到别扭，却理不清哪里不对。

　　季承在这方面好奇心不重，不愿八卦，也不做深想。

　　李□□被打击得头垂得更低，恨不得钻到土里。越是敏感自卑，越是固执倔强。今天在外人面前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她没道理现在退缩。李□□就快要将棉布质地的衣角扯破了，“可是，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不……”

　　“别做多余的事。”宋之瀚突然打断她。

　　李□□吓得一个激灵，眼泪又无声地落下来。她低着头，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鼓足了勇气又开口道：“总之今晚留你一个人肯定不行，要么我陪着你，要么打电话通知你哥，你选吧。”

　　“你！”宋之瀚抿了抿嘴唇，锋利的眉峰蹙到一起，不知是头疼还是被眼前人整得实在无可奈何，表情异常难看。他顿了半晌，叹了口气，猝不及防地换了个方向发问：“季承，今晚方便麻烦你吗？”

　　“我？”一直冷眼旁观，却突然被点了名的季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

　　宋之瀚微微摆手，语气又轻又淡：“没关系，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方便，我刚才没反应过来。今晚我留在医院陪你，本来就打算这样的，没什么不方便。”季承赶紧解释，之前还说感谢人家，要陪人家检查，他确实出自真心，没有现在打退堂鼓推卸责任的道理。虽然追根溯源，宋之瀚受伤最初的起因是李□□，但他最直接保护的是自己。季承明白，这点儿责任感和感恩之心，他还是有的。

　　“好，那就麻烦你了。”宋之瀚撑了一下身后的树干，试图站直身体，又很快落了回去。眼眸也眨了眨，汗水从绷带缝隙中滑下来淌到了睫毛上。

　　“慢点儿，我帮你。”季承快步上前，很自然地抓起那人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等待宋之瀚缓慢地将自己的重心着力点从树干移到了他身上。

　　季承耐心地等着，宋之瀚这种状况，他不敢贸然使力。“今晚我陪他吧，你一个女孩子确实不方便。让黎皓轩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他心平气和地对李□□道。

　　季承说的入情入理，即使宋之瀚同意，凭她一个人扶不住扛不起的，没用又多余，何况人家还是那样的态度。李□□虽然明显的不甘心又不放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在黎皓轩身后走了。

　　黎皓轩手指摆了个反过来的数字六放在耳边，示意季承有事情通知他，后者眼神回复收到。

　　肩膀上的触感逐渐实诚，，待宋之瀚完全靠在自己身上，季承稳了稳，刚要张口说带人去做检查，宋之瀚先开了口：“季承，辛苦你扶我到走廊的座位上歇一会儿吧。等我缓过劲儿来自己可以走，就不麻烦你了。”

　　语气更虚弱，态度也无比的客气有礼，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气人呢。今晚从护士那听到那番话之后，季承肚子里就莫名其妙地攒着一团火，刚才又憋了半天，现在彻底被这个人不着调的话点着了。

　　平日里谁不说季承小天使温柔善良好脾气，可再好的修养也有不能戳的雷点。季承最见不得健康的人糟践自己身体，极其反感这种没有责任感且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行为。

　　季承扣住宋之瀚肩膀的手蓦地使力，原地站住，语气颇冲地回道：“坐一会儿就好？你是不是对脑震荡有什么误解？年纪轻轻的，留点儿后遗症值得吗？遵照医嘱做几个检查又不是什么难事，不知轻重地瞎逞强有必要吗？”

　　不知是脑袋受创影响反应，还是单纯地被季承一连串的反问砸蒙了，宋之瀚身体明显地僵了片刻，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恐怕就要从季承身上退开去。

　　他沉默了几分钟，声音无力又无奈，抿紧唇线道：“我，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