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王》Shape

27、第二十七章

　　师小枝不知不觉地看向俞止川，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困惑，亦有询问。

　　俞止川真想摸一摸他这张纯洁无瑕懵懂无知的脸，有一刻，他真觉得这是件十分好笑的事。

　　“我要神骨，不为飞升。”俞止川叹了口气说道，“小枝，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每当你靠近我的时候，亭奴都无需现身？”

　　师小枝攒眉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亭奴原来是这个作用吗？”

　　“嗯，亭奴能够短暂地避雷，因此我离开无极院的时候，它能让我在人间逗留一定时间。以前不过几个时辰，现如今经过我师兄的改造，已然能够支撑至少二十四个时辰。”俞止川解释，“可即便这样，我仍然不能满足。我想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花前月下，恣意游荡在人前人后……小枝，你大约不明白这种感受……”

　　“我怎不明白？”师小枝打断他的话，“我明白。”

　　他被困在尚独派不也一样吗？

　　俞止川愣了愣，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勾起嘴角露出个略显得可怜的笑，说：“那个时候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这世上存在一件东西，能让你彻底摆脱束缚，这天底下你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得，你会去争取吗？”

　　师小枝点头：“会。”

　　俞止川心中一动，说：“我不需要抽取你的神骨，只要你在待在我身边，保持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令我不受雷劫困扰。这样，你可愿意吗？”

　　“我……”

　　师小枝倏然握紧拳头，眸中黯然许多。

　　“……因临机一人所求，我父母惨死。我虽已经手刃了仇人，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终究是他。”师小枝平静地说道，“俞止川，假如我能够杀了临机，还有命活着的话，便依你所言。”

　　反正他寿数不长，忍一忍，几十年就过去了。就算他后面修为再增涨，不过以他的资质也涨不到哪里，所以顶多忍个百来年就是了。

　　他们在此商量这些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量，因为就算说话再小声，也避不开面前几个大能。

　　几乎在师小枝话音刚落的时候，阿如便笑着对临机说：“你看，对不住了临机神君，不杀了你，可不足以平神骨的愤怒。神骨的愤怒不平息，我儿在人间可就没有倚仗了。”

　　临机的目光之中露出冷意：“如意，你当真不肯与我联手？”

　　“不能。”阿如说，“我儿留恋人间，我丈夫亦埋骨人间，我日后定也是要陨落在人间的。”

　　临机唤出内府之中的神兵——一杆银枪，纵身便俯冲向师小枝：“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有断了俞止川的这个机会，如意神女才能够被逼迫回神间，去等神骨再现。

　　“休想！”阿如闪身阻拦，抖出一根丝带骤然伸长，在半路就缠住了临机的银枪。

　　师小枝眯起眼，觉得这丝带无比眼熟。

　　俞止川点了点头，一面凝神收敛了游走在身体里的真元，一面说道：“这叫幻天绫，之前在雪禁给你的丝带就是它的一部分。那是我母亲的法器，能够以心念变幻任何有形之物。譬如雪禁，譬如无极院里的闹市，譬如……无极院里的一切。”

　　师小枝咽了口唾沫，果然神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同凡响的。

　　那厢阿如缠住临机的银枪，却并非能够将它甩开。神与神之间亦是有神力差异的，显然临机的神力在阿如之上，这些年来才能够隐藏地如此深，连阿如都探知不到他的存在。

　　于是阿如借着这股力，直接便沿着幻天绫飞过来，立在了银枪上。

　　“临机，如果你再敢妄动他们两个，小心老娘玉石俱焚，叫你连神间的边都摸不到。”说着她扭头看向作壁上观的时渊，蹙眉呵他，“老妖怪，你要是来看戏的话趁早滚开。不过你既然是临机的相好，我猜你不是单纯来看戏的。怎么，难道你要助纣为虐，毁了妖门这千万年来积累的功德？”

　　时渊终于再次睁开眼：“妖与人自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妖与神，亦然。”

　　“临机待你这般深情，我若杀了他，你一点都不心疼？”阿如又问。

　　时渊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动摇，他说道：“我与临机之间是何纠葛，与你们无关。”

　　言下之意，临机跟阿如他们之间纠葛，也跟时渊没关系。

　　师小枝这是第一次深入地接触妖门，没想到妖门这般冷情。

　　可这番话到底激怒了临机，他的长枪一挑，便将阿如挑飞。随即再次刺向结界之中的师小枝：“嗬，区区凡人……”

　　他的话音骤然止住，却见俞止川忽然纵身飞出，以双掌接住银枪，挡住了临机的来势汹汹。

　　与此同时，阿如亦将幻天绫化作长剑，朝着临机背后刺来。

　　临机这才回过神，原来之前阿如那么多废话，都是在给俞止川争取时间。

　　俞止川在饶云山护山大阵上消耗太多，又加之跟时渊斗了一场，后来还被混沌剑刺了一剑，可谓雪上加霜，连神丹都来不及治疗他。所以阿如才会借着结界的掩护，又跟临机东拉西扯的，给他争取疗伤的机会。

　　可是此时明白已经晚了，阿如的长剑已在他背后。临机只能抽出银枪转身先迎接阿如的长剑，至于俞止川，即便竭尽全力对他而言也伤不到根本。

　　“铛——”一声。

　　长剑与银枪相交，发出铿锵的金石之声。长剑并未碰到临机分毫，可临机忽然脸色发白，“哇”地吐出一口血。

　　时渊平静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轻喃临机的名字：“临机啊……”

　　临机错愕地回头，只见俞止川拥在师小枝背后，握着师小枝的手，将混沌剑刺入了他的灵海。
　　灵海像是豁然之间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原本浑厚的真元被这个洞吸入，疯狂地卷成一道漩涡，急速流逝。

　　“噗”地一声，临机强撑着震开混沌剑。

　　神之怒移山倒海毁天灭地，可此时因有雷劫在外强压，临机的愤怒无计可施，只堪堪震碎了俞止川的护山大阵。

　　嘎吱嘎吱——饶云山上空遍布阵法碎裂的声响。很快，轰隆一声，雷劫穿破千疮百孔的护山大阵，直击关心洞。

　　“小枝！”俞止川纵身抱住师小枝，两个人滚在地上。

　　师小枝扒开俞止川的胳膊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劫雷正中临机的识海，临机整个人晃了两下，便重重往后倒去。

　　时渊的衣袂翻滚着，飞身接住临机。

　　临机睁大眼睛，不解且怨愤地看着他。

　　为何？为何啊……他致死都看不懂时渊。

　　“一切都结束了。”时渊在他耳畔说。然后他抱起临机，往远处飞去。

　　看着二人化作虚无，师小枝从地上爬起。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十分不解：“你不是说只要我在你身边，劫雷便不会过来吗？那临机是怎么回事？”

　　阿如收起幻天绫，松了口气说道：“神骨只能护一人。如果能护一群人的话，岂不是抽了你的神骨，所有修士约在一起都能够飞升了？何必像尹海似的藏着掖着，拿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就行了。”

　　师小枝恍然大悟：“所以……我现在只对俞止川一人管用？”

　　阿如说：“讲道理，谁离你近就谁管用。可是要飞升，你光站在旁边是不够的，必须要抽出神骨才行。至于川儿，他又不飞升，抽你骨头干什么。”

　　俞止川走了上来，轻轻碰了一下师小枝的肩说：“小枝，大仇得报，你之前所言可还算数？”
　　“临机……死了？”这么容易的吗？

　　师小枝有点恍惚，不敢相信。

　　“混沌剑破了他的灵海，劫雷又击穿了他的识海，他活不成了。”阿如说。

　　俞止川呛了一声：“你说呀，到底算不算数？”

　　师小枝：“……”

　　阿如笑了笑：“这事你们自己商量。不过小枝，即便你不想跟在川儿身边，我无极院的大门也始终为你打开，希望你随时来找我玩呀！我先走啦……”

　　说着，她顺便摘走了俞止川发髻里的亭奴。

　　劫雷还在逡巡未曾离去，这说明下一个被雷劈的就得轮到阿如了。在劫雷下来之前，她必须得回到无极院。

　　修士们个个都想飞升成神，可是做神有什么好？下个凡还得挨雷劈，生个儿子还得挨雷劈。
　　造孽。

　　身后，俞止川仍在喋喋不休地追问师小枝——

　　“到底算不算数？你必须得离我很近很近才行，要不然谁知道挨你身边哪个人要飞升。这万一……所以说小枝，我必须是离你最近的那个人才行。”

　　师小枝看着他得寸进尺的嘴脸，心里依旧十分有气。

　　俞止川虽未做下临机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可毕竟欺骗在先。留不留在他身边，且看他日后表现吧。

　　不过现在亭奴被阿如拿走了……算了算了，先送他回无极院吧。

　　至于以后怎么样，看心情咯。

　　劫云终于散去了，饶云山重现天光，众人发现一夜过去，尚独派发生了一件塌天的大事。

　　尹海死了！

　　弟子们在尹海的尸体附近找到了昏迷的张君乔。

　　“大师兄，大师兄快醒醒。”

　　张君乔缓缓张开眼：“呃……你们……你们是谁？这，这是哪里？”

　　众人：“？？？”

　　张君乔失忆了。

　　尚独派群龙无首，弟子们只好来到掌门屋门前，请掌门出山。

　　张长天瑟缩在屋内。

　　从临机神力尽失的那一刻，他的皮肤骤缩生出褶皱，乌黑浓密的头发也迅速变白掉落，到现在已经只有稀疏的几根还倔强地挂在头皮上。

　　他早年便已经境界下跌走下坡路了，本该早就死了，是临机一直灌输他神力，才勉强维持他人前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随着临机的死……都完了。

　　都完了！

　　尚独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