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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认祖宗 ...


  •   站在蒲松缨面前的这个老人蒲松缨真难开口叫爷爷。

      蒲松缨这一路上艰辛出骨气来了,突然低头认孙子,还有点儿不乐意。

      “蒲爷爷,您确认一下”,牧云在一旁督促整个认亲过程:“我看着不太像,您啥时候有这孙子了?”

      蒲满堂坐在大碾盘上,手里摇着一把济公扇,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吊带背心,背心一角衲在肥大裤腰里,另一角胳膊掏进去抓痒痒的路径还清晰可见。脚下踩着一双变形的由粉色转成灰白粉色的泡沫拖鞋,巨大的灰指甲僵死在鞋沿边儿上饱受着蚂蚁的啃食。
      他此时正一副看货色的表情看着蒲松缨。

      蒲松缨眼睛有点打困,白眼珠周围布了好多血丝,他也不先开口,就等着人家确认,他卖一句爷爷好就行了,眼前这人不认识,他没什么说的。
      蒲松缨请便人家物色自己,他这会腾出眼睛看了看周围。

      挨磨盘不远处停着一辆拖拉机,旧的有地方铁皮都烂了,方向盘贼大,座椅是皮质的,现代混着土味,这拼凑的也是可以。
      从车头浸染的柴油印子也能看出这车还在服役期间。

      莫非这眼前老人还能开拖拉机?牛牛牛,蒲松缨看了眼蒲满堂,哎呦我去,老爷子这眼神怕是要看透他DNA了。
      蒲松缨挣脱开交汇的视线,往左边看去。

      山下有两副小砖屋,黑漆漆的没开灯,连着山体像是洞口前沿哨所,更本不像是能住人的。
      窗台很宽,两端角落里各有个小木棚,里面垫了很多杂草,联系院子里正排队回窝睡觉的鸡群和课本上看到的插图,这是下蛋窝吧。

      “你们在哪捡的”,蒲满堂问牧云。
      “煤矿路上”,牧云说。

      蒲满堂皱了皱眉头,从磨盘上起来:“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在这待着”,趿拉拖鞋“噗噗噗”的出了门。

      蒲松缨把书包摘下来,他背上热的已经全湿透了,额头上也渗渗出不少汗珠来,他拿手背随意抹了一把。

      蒲满堂又折回门口来,指着蒲松缨:“哎,那个,你你你你来。”

      蒲松缨眼前有汗水留下,他囫囵摸开眼睛,打湿了睫毛,就着眼前朦朦胧胧,提着书包走了去。

      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蒲松缨走的一踉一跄,他终于知道老爷子的鞋是怎么造出来的了。

      大概走了十分钟,蒲满堂进了一家小卖部,他先是买了盒烟,然后才端来座机“嘟嘟嘟”的拨了一个号。

      这家小卖部也是老旧,架子上的报纸字迹都快风化没了,蒲松缨翻起看了下日期,怪不得呢,两年前的。

      店面前就钨丝灯打着巴掌大的亮度,飞虫蚊子不停的绕着撞飞盘旋,再细看灯罩上密密麻麻布了一层雀斑点。

      有报纸过期的前车,再看面前摆的小食品,个个灰不溜丟,估计八成也是过期的。

      “你把你儿子送过来了?”蒲满堂接通电话就明确表示了不爽。
      那边五句离不开忙字,解释完就匆匆把挂电话了。
      蒲满堂还没来得及撵骂呢,那边听筒就空了:“杂种。”

      蒲松缨抬头看着蒲满堂,你看吧,我也没办法。

      回到家,牧云他们还在,交接程序正式敲定后,他们就离开了。

      到现在他们祖孙俩还没有正儿八经说过一句话,蒲松缨折腾了这一天累的印堂都发黑了,此时正在堂屋坐着。

      长条凳子老高了,蒲松缨坐上去就像油盏上的一只小老鼠,他太累了,困的直点头。

      “哎,醒醒,醒醒,吃饭”,蒲满堂过来把蒲松缨摇醒。

      蒲松缨白皙的脸经汗渍和尘土的调和已经抹成花猫样儿了。

      面前豆角拍蒜,茄子拍蒜,辣椒拍蒜,还有那会儿从小卖部买来的一只干鸡架子。

      蒲松缨饿啊,管什么蒜,吃呗。

      吃饭的时候蒲满堂就坐在一端看蒲松缨吃,看的蒲松缨都不会吃饭了。

      “您不吃?”蒲松缨缓解尴尬问道。

      “我吃了”,蒲满堂说。

      蒲松缨放慢吃速,难道这是在盯看他吃的量吗?怕给吃完?

      “我睡哪里”,蒲松缨放下碗筷。

      “炕上”,蒲满堂指了指里屋。

      蒲松缨回头看了一眼,想过去倒头就睡的冲动由胜。

      “你几岁了”,蒲满堂问。
      “十二岁”,蒲松缨回答。
      从蒲满堂平淡的脸上还是看出了点儿他对岁月流逝之快的动容。

      “你妈现在上什么班”,蒲满堂又问。
      “跟我爸在一个厂子里”,蒲松缨回答。
      蒲满堂脸上趟过一丝沉浮,男人和女人表示——不过如此,面部表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你爸让你待多久”,蒲满堂继续问。
      蒲松缨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开学吧。”
      他真是忽略了他爸那句:过年来看你的含义。

      “你叫什么名字”,蒲满堂再问。
      蒲松缨抬起眼皮:“蒲松缨…”
      “什么名字了……”蒲满堂喃喃道,见这孩子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其他的也不问了:“回去睡觉吧。”

      这话刚一落下,蒲松缨已经跌在炕上一动不动了。
      ……
      第二天。
      蒲松缨早早就起来了,昨天睡前吃的尽是蒜,嘴里好难受,要赶紧刷牙。

      可是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牙膏的身影。
      屋外台阶上只放着一个洗脸盆,旁边肥皂盒里一块用到内脏深处的肥皂黑不拉几的看着一点洗欲都没有。

      蒲松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台阶上发呆。

      老爷子不知道去哪了,自早上醒来他就没见着人影。

      幸亏拿了牙刷,用盐巴洗也能过了这一天。洗脸就用清水扑腾了几下,没有用那块肥皂。

      之后蒲松缨写暑假大本写了一个多小时,他伸腰出去院子透气时才发现这四周安静的可怕。
      原来这一上午都没人!

      蒲松缨跑去门外看了看,门外有一条深沟,从山上蜿蜒下来,不知通向哪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人哪里去了?

      蒲松缨心里慌慌的,四周浓密森森,他处在它们的合围中,感觉要被吞噬了。

      这时门外有自行车驶来,蒲松缨回头,是老爷子。
      蒲满堂戴着一顶鸭舌帽,下车把自行车一提调了头:“门锁上,咱们出去。”

      蒲满堂载着蒲松缨去了一片坟地。

      蒲松缨第一次见山包坟,吓得他脸都变形了,那些跟他差不多高的坟包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直叫他头皮发麻。
      这是干什么…

      蒲满堂打开手里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祭祀物件:“烧点纸,认祖归宗。”

      蒲松缨:“……”

      小小的蒲松缨跪在阡陌交错的荒草里在蒲满堂按部就班的辅助下认祖归宗了。
      蒲松缨想都不敢想自己会遇上这种事。

      晌午末,蒲松缨认为消失的人都从地里赶回来了,慢慢的蒲松缨会熟悉这里作息时间的。

      夏天,这里的人凌晨出地,晌末归,中午无声,夜半嗨。

      中午吃完饭,村子里又安静下来了,老爷子在炕上躺着睡觉,蒲松缨百无聊赖,爬在窗台上看母鸡下蛋。

      这对蒲松缨来说很新奇,鉴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哲学问题今天他终于能近距离观察观察了。

      “你行行好吧,这么看,人能下出来才怪了”,这是牧云的声音,牧云将一只手挡在蒲松缨眼前,中指弯曲把蒲松缨的脑袋驱回来。

      蒲松缨撇回头:“你怎么在这?”

      “听你这语气不欢迎啊”,牧云说。

      “随你便”,蒲松缨离开,反身进家里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推自行车,“你干什么”,蒲松缨出来院子看见牧云已经把自行车推到门口了。

      牧云返回身:“这车是我的,蒲爷爷早上借去了。”

      蒲松缨的表情就是摆明了难相信,一个盗魁,什么事做不出来。

      牧云失笑:“不信你问蒲爷爷。”

      蒲松缨没动。

      牧云摇摇头打了支架,摊手:“我在这等着,不跑,你放心。”

      蒲松缨还真进去问蒲满堂了。
      “哦,是”,睡得眯了嘛登的蒲满堂趴在窗户上对牧云说道:“不用了,你骑去吧。”

      “昂”,牧云扬声回道。

      蒲松缨无言以对,躲在家里没出去,听见自行车线珠吧啦啦的响远后,他才慢慢回了堂地中间。

      蒲满堂翻倒身继续睡觉,嘴里囔囔着:“每次用这小子的车,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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