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种着蒲公英》麦麦临泽

18、第十八章 时间

　　（一）
　　寒假里蒲松缨他们学校有个公益活动，给偏远校区捐赠学具。
　　一开始学校就选择什么地区还是讨论了一番的，甚至省外的地方都考虑了。
　　干嘛这么舍近求远，省内贫穷的地方多了去了，蒲松缨想着，实名投了校信箱，建议了辽西，他把自己在辽西待的两年里的所感所悟写了下来，其中当然有主观润色，倒也没那么夸张，要是贫穷特点不突出鲜明怎么能打动校领导们呢。

　　辽西的意义对蒲松缨来说完全不一样了，从刚开始急于抽身，到中途生活下来，再到现在回顾似故乡，辽西成了蒲松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离开辽西快半年了，生活回归正常后蒲松缨每天也就是按部就班的上学回家上学回家。
　　学校离他家有点距离，蒲松缨就买了一辆自行车。之后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装饰车轮用的珠子，真是绝版货了。

　　他买了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留给牧云，牧云车上的线珠太旧了，得换换了。
　　蒲松缨学骑自行车的经历不太好，磕磕碰碰，早知道他在辽西的时候就让牧云教了。

　　蒲松缨有了新朋友，他经常和他们讲自己在辽西的事，他讲斗大的秃鹰差点吃了他，他讲他的朋友有猎/枪，他讲那里的风景美如画，辽西给蒲松缨带来的是一种阅历，谈不上多热爱，蒲松缨就是站在最客观的地方讲自己的经历。
　　当有一天他真真割舍不下辽西的时候，他才知道一个人的存在到底对另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学校确定捐助辽西小学后，紧接着就成立了专项小组，蒲松缨是其中的一员。同学们纷纷献爱心，一来看蒲松缨的面子，二来他们是真的有爱心，三来家里的破烂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破烂也不破，看相对谁来说了，再有真是破烂那还拿不出手呢。

　　寒假一周后，学校派了一辆小巴车带着几个教职工和几名同学把捐赠的东西去辽西送一趟。
　　辽西小学校长见到蒲松缨回来特别开心，抓着蒲松缨的手一个劲的叙旧，说他真是没有看错蒲松缨，知恩图报，怪不得是我们带出来的孩子。
　　蒲松缨头上三条线，只能强点头，看看您这德行，还哭上了，提醒校长赶紧去抱真大腿去吧，把我们来的老师真心待好，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远方来的同学对辽西甚感好奇，硬要蒲松缨带着到处转转，蒲松缨说他要去找人，没时间，让校长带你们玩吧。
　　照完相，蒲松缨离开小学，沿着深沟上的路进了村子，现在是冬天，辽西的雪比他们那里的雪要厚很多。
　　后中午，路上没见什么人，都吃完饭歇息了吧。
　　蒲松缨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路，继续走着。

　　蒲满堂家的大门没关严，蒲松缨经过的时候爬门上看了看，院子里没人，蒲松缨把书包放磨盘上，手里的袋子还拿着，然后返出了院子。
　　蒲松缨在手里拢了个雪球，边走边玩，半路碰见山子。
　　山子：“蒲松缨！”
　　蒲松缨：“去哪？”
　　山子：“买包烟。”
　　蒲松缨：“开始抽烟了？”
　　山子：“跟你们家牧云学的。”
　　蒲松缨：“……他在家吗？”
　　山子：“应该在吧。让牧云带你来玩啊。”
　　蒲松缨点点头：“好。”

　　蒲松缨和山子告别。

　　越接近牧云家蒲松缨就越紧张，尤其是碰见山子后，前面本来还好好的，这整的。
　　果然蒲松缨到了牧云家是偷偷摸摸贴着墙边暗中观察的。
　　牧云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皮一直跳，左跳跳，右跳跳，好好坏坏分不清 ，跳的还难受，索性就在眼皮上扣了个瓜子儿皮以镇压。
　　此时牧云正在牛棚前给奶牛们拌食。

　　远远看，牧云这半年没什么变化，蒲松缨靠着门看着牧云忙碌的背影。
　　心想事成就是蒲松缨希望牧云先回头的想法成真了。
　　牧云确定了两眼才确定下门外就是蒲松缨，他也是手足无措，端着盆，愣站着。
　　蒲松缨笑笑先进来：“忙着呢。”
　　“昂”，牧云示意自己怀里的盆。

　　（二）
　　高二。
　　一天放学蒲松缨在学校门口看见了牧云，蒲松缨以为自己做梦了，一掐脸才知道不是。
　　上了高中后蒲松缨就没有回去过辽西了，学业繁忙，说走不开吧也能，说走的开吧也不能，总之有时间的日子是断断续续的，不好做整体规划。
　　蒲松缨和牧云的联系就是以打电话为主要方式了，电话里牧云的声音一年年在改变。

　　面前，牧云已经出落成大后生了，蒲松缨差点没认出来，半天没缓过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牧云笑着：“过来办点事，回家？”
　　蒲松缨：“你来我还回什么 ，走，吃饭去。”
　　牧云：“我请你。”
　　蒲松缨转头：“兜里有两钱，翘尾巴了？”
　　牧云笑笑。

　　牧云沉稳了许多，蒲松缨还有点不适应了，电话里吧怎么开玩笑都行，现在见了面，有种见网友兑现的感觉，不自觉就拘谨上了。
　　牧云初中读了半年就没有上学了，在奶站里当了小半年学徒，一边帮奶站一边营务自己的牛庄，到现在四年了，奶庄小有起色。
　　老板经常带着牧云出差，了解业务，牧云现在是大忙人了。
　　蒲松缨有时候都不敢贸然给他打电话，不回辽西也有点这个原因。

　　牧云做这个决定前和蒲松缨商量了，蒲松缨那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帮牧云，他一直在找办法，可是现实就是残酷，终于还是挨到了这天，梦幻的泡泡自己破灭了。
　　牧云说他要早点下决心了，他有强烈的奋斗愿望，或许是弥补不能读书的遗憾或许是为了追赶蒲松缨，不管在人生的什么道路上，牧云说未来他想心安理得的站在蒲松缨面前。

　　不要有第一次见面那样的流氓了，也不要蒲松缨可怜他，他要自己真真拼命选一回，什么果他都吃，身上累他不怕，可是安逸坐在教室里他心慌，一年两年能将就，可三年五年呢，真不行。
　　决定下了，牧云轻松了，蒲松缨没着没落了。

　　接受这个结果是牧云用一天天快乐的汇报换来的，牧云和蒲松缨讲奶站里许多的新鲜事物，他们还有培训，跟上课一样他学了好多专业知识，最主要的是老板好像挺看好他的。
　　牧云说着说着甚至规划起了未来，将来他要在蒲松缨对门买房子。
　　“我对门要是有人呢”，蒲松缨问。
　　牧云：“……我给你买，买对门的。”
　　蒲松缨笑了。
　　回头看看，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然辽西怎么会有奶站，牧云偏偏送奶到那里。

　　之后蒲松缨就给牧云寄去很多书，专业养牛的，中外名著的属于大类。
　　他们在电话里分享读书心得，蒲松缨一点点见证牧云心智的成长，蒲松缨很欣慰。
　　每次蒲松缨问看什么什么书没，牧云都紧张的跟抽查背课文似的，听牧云嗯啊收罗词语造句表达感受时，蒲松缨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要牧云看书了，不要了。
　　牧云那边笑嘻嘻的：“最近没时间，完了就补上，补上。”
　　蒲松缨一直以为自己对牧云可能有点引导意义，并且厚颜无耻的还那么做了，可是后来他才发现牧云远比他想象的要伟大。

　　不是牧云遇到了蒲松缨，是蒲松缨遇到了牧云。

　　蒲松缨后来不给牧云寄书了，改寄各种生活用品，吃的，稀奇古怪玩意。
　　牧云无奈打来电话：“你回来跟我过得了。”
　　总算日子是挺过来了，怎么辛苦牧云知道，怎么漫长蒲松缨知道。

　　蒲松缨找了家温和的饭店，让牧云点菜。
　　牧云没有客气。
　　蒲松缨：“办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牧云：“都好了，他们办事，我是跟过来的。”
　　蒲松缨：“什么时候到的？”
　　牧云：“前天。”
　　蒲松缨：“什么时候走。”
　　牧云：“本来上午应该走，我想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吃完就得去火车站”，把菜单递给蒲松缨：“还有什么要吃的。”
　　蒲松缨看了眼牧云，这语气俨然是要请客了，再看菜单全是大菜：“就咱俩。”
　　牧云知道：“慢慢吃。”
　　蒲松缨拿着菜单，缓缓递给服务员，牧云好不容易来一次，造吧。

　　蒲松缨：“不再多待几天？明儿礼拜我带你逛逛。”
　　牧云：“不能了，家里一下也离不开人。”
　　“不是有山子他们吗。”
　　“不顶事。”
　　“那你走这几天谁给看家。”
　　“黑妞。”
　　“山子拿你工资哎？这么不负责任？”
　　“偶尔也管用…”
　　蒲松缨有点不待见。
　　牧云：“没地方去嘛，就凑合待着，工资不高，卖根儿雪糕的钱，等他什么时候有活了，就走了。”
　　牧云讲义气，蒲松缨也不能说什么。

　　不一会儿菜都上齐了。

　　牧云给蒲松缨夹菜，夹了一碗，自己不吃，箍着手臂看蒲松缨。
　　蒲松缨转头看看牧云，吃一口又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半晌牧云看着蒲松缨，说道；“村里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女的。”
　　蒲松缨：“哦。然后呢。”低头用筷子拌饭。
　　牧云看蒲松缨手下拌饭，确实他给夹太多了：“我太忙了没理。”
　　蒲松缨：“你什么打算。”
　　牧云：“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蒲松缨：“我能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牧云：“说说呗。”
　　蒲松缨看眼牧云：“你想不想吧，谁还能塞给你了，不过这也太早了吧。”
　　牧云：“说是先接触上。”
　　蒲松缨：“我看你挺乐意的。”
　　牧云：……

　　“你多大了。”蒲松缨一直不知道牧云的年龄。
　　“大你三岁。”
　　蒲松缨快速算了下：“还没到法定年龄呢。”
　　牧云：“乡下人从来不看这个。”
　　蒲松缨：“有喜欢的没。”
　　牧云脸一红：“每天和牛待一块，你让我喜欢牛啊。”
　　蒲松缨笑了笑，继续低头想着什么，好像有什么超出了他的预知，他不得不做考虑：“我说什么你会听，是吧。”
　　牧云：“当然。”
　　蒲松缨：“那先别着急，等等我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