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末世雨》微酸果果

4、末世情缘，生死收场

　　与鸢箩同住在一起的孩子开始时有十二个，第一年三人丧命，第二年五人重伤，到了第三年夏末，就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习惯沉默独处的女孩，名叫羽衣。鸢箩记的她，她曾在她初到这里的时候递给她一个馒头，曾在她受伤的时候帮助她上药。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的知道，为了争取最后那能够踏入墨都王殿的机会，她与她之间终是免不了修罗场上的刀剑相向，可她依旧不愿将她视作为敌人。同为这罗刹门的一枚小小棋子，即便是无缘成为朋友，也没有理由要相互憎恶。
　　决战前的那天晚上，羽衣悄悄爬上鸢箩的竹床，她靠在她的身边默默的躺了很久，鸢箩轻笑着问她，是不是怕了。她转过头来郑重的点点头，然后也笑了。她告诉鸢箩，她的父母都死在八年前的那场宫变里，她曾一度痛恨战争，可没想到最终，她却必须依靠杀戮和鲜血才能够继续生存。她说，鸢箩，人活着，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太多，像你我这样为仇恨附着着的生命很苦很累。我不确定，最终明天谁会活着离开这里，可是无论结果如何，大殿上那个一直都高高在上的人，都是时候该为他的残忍和暴虐付出代价了。
　　那场从晨曦一直持续近黄昏的格斗最终以鸢箩的获胜而告结，她手中的匕首早先一步切断了对手的喉咙，但同样的，羽衣的长剑也在最后一刻斩下了令她永远都无法消弭的印记。鸢箩原本美丽俊俏的面庞在战斗中被彻底摧毁，一条从眼角直至下颌的伤疤，如扭曲的蜈蚣般贯穿半边脸颊。
　　他抚着她有些陌生的脸，眼中飘散开云雾一般模糊难辨的神情，不要太难过，总归会有法子的，我就不信这世上竟还找不出一个能恢复你容貌的人。
　　她强笑着的摇摇头，殿下不必太费心思，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脸上多不多出一道疤都不会改变什么，倒是墨王当初答应下来的事，如今切莫失信于人才好。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的皱起眉，重阳节前，我定会安排，你可放心。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瞅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上前一步，牢牢的抱住了他，他本能似的向外推，她却固执的不肯松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鸢箩知道，过了今日，他便不再会来看她，他依旧是墨都高高在上的王子，时刻追随在那个人的身旁。他与她之间终究是隔着一个国家的存亡的，纵使有再多的依赖，也抹不净心底烙下的仇恨，可她依旧想要拥抱他，就像决战前那一夜的羽衣，是命里注定的敌人，却最终狠不下心肠彼此憎恶。
　　多年以后，直到偃墨两国不再为世代的仇恨所累，直到汲水河畔再见不到灿若星子的芙蓉花开，他都还依然记得，那一日，她面上的微笑是多么的美丽和纯粹，就如同当年初见她时一般，温暖人心。他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他愿意头也不回的带着她离开，如果他曾开口对她说起他就是八年前迷走在帕澧森林深处的那个少年，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他是不是就不用再这么悔痛交加的活着还必须假装自己坚强。
　　然而，那一日，他终是将她带入了大殿，终是亲手把她推到了父王的面前，于是，一切便再回不到原本貌似平静安稳的模样。
　　墨王久久的望着殿下不愿向他屈膝跪拜的素衣女子，冷冷的微笑起来，终究还是毁了，那熟悉的眉眼，那玲珑的唇鼻，一道贯穿半边脸颊的巨大伤疤彻底毁掉了在这个世上唯一与她如此相像的一张面庞。
　　鸢箩默默地从怀里取出匕首，指向王座上眉目清冷的那个人，我要一场决斗，用罗刹门贯有的规矩，跟你在这里把所有的恩怨一并了解。
　　墨王依旧在冷冷的微笑，他垂下头轻蔑的瞅着她说，凭什么你以为你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三年前我没有杀你，并不代表三年后就会容忍你肆意祸乱大墨王城。
　　她毫无畏惧的迎上他自负的目光，轻挑一下眉，怎么，你怕了？
　　王座上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何曾受过如此赤裸的挑衅，他轻轻收拢锦袍中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十指，起身一步步走下石阶，你那带兵四处作乱的大偃王子我都不屑理会，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小小的阶下之囚！看在你今日有命走进这王殿的份上我答应你，只要胜过轩王子手中那把血斩，便给你杀我复仇的机会。
　　鸢箩怔住了，三年来不见天日的厮杀格斗，她未曾料到有一天，自己竟避无可避的向着昔日最依赖的人拔刀。
　　王子轩自重彩的幔帐深处走来，平日里温文儒雅的三殿下，此时手握血红色的弯刀，眼中盛满凛冽的哀伤。他一步步的走到她的面前，平静的望着她茫然失措的脸说，鸢箩公主，请剑吧。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唯一仅存的思念正一寸一寸的崩裂成灰，罢了，罢了，如果过往的一切挣扎都无法助这末世的情缘修成正果，那便让仇恨将彼此超度成灰。她轻笑着闭上眼，合身追出匕首前刺，勇敢决绝的姿态，像极了曾经不顾一切的爱恋。
　　王子轩的功夫好的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的每一次出击，每一分假象，他都能够清楚的辨认并且做出反击。有那么一瞬间，鸢箩甚至很想就这样死去，死在他血红的弯刀下，死在自己亲手筑就的牢笼中，然而罗刹门里出身的杀手，终究在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比常人多出了几分冷静，所以当他的血斩向着她的头颅挥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完全出于本能她抢先一步将匕首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素白的锦袍，眼前伫立的男子依旧保持着做出最后一击的姿态，他望着她，轻轻微笑了起来，傻鸢箩，想要杀我，匕首就应该刺的再深一些，面对敌人最要不得的便是那无用的恻隐之心，你千万要记住。
　　她痴傻的望着他，慢慢松开执刀的右手，踉跄后退，明明可以避开的，只要你收回下劈的血斩明明就能够躲过我虚晃的前刺，为什么还要这样义无反顾呢，难道就算是死都不愿违背那个人的指令么？王子殿下，你可曾有一刻为自己而活？
　　他抚住没入前胸的匕首，有些不支的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幔帐深处，不知何时潜伏的卫兵，齐齐搭箭，向着大殿中央毫无防备的女子飞速射去。
　　身体在一瞬间被齐发的暗箭洞穿，鸢箩失神的瞅着刺猬般无法前行亦后退不得的自己，忽然疯了似的狂笑起来。她缓缓抬起手臂，遥遥指向石阶处默然伫立的君王，冷冷的说，终究还是怕了，难怪你结发的妻子要背叛你，那怪你亲生的王子从内心里抗拒你，你就是一个自私虚伪的小人！愿我死后而灵魂不得归息，见证你无道的墨都如何灭亡！
　　王子轩挣扎着扑向不远处惨然大笑的女子，眼看着鲜红刺目的血液缓缓流下，无始无尽的模样。他突然很想要抱抱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那样安静的抱着她。
　　冷漠暴戾的王自高筑的石阶上缓缓步下，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血斩，毫无犹豫的转身挥刀砍下，送你入罗刹门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你终究还是要学你那固执愚蠢的母亲向我拔刀？想死，那么，我便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