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丧钟 ...
-
艾琳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不要紧，很简单，左轮就在我手里，我练习过无数遍应该怎么做。
艾琳熟练地拉下撞锤，扣动扳机，瞄准和贝尔斯僵持在一起的那个怪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脑中却是一片冰凉，所有的思维神经都好像浸泡在沉静的深蓝色中。
全身覆盖着坚硬黑毛、獠牙刺出嘴唇的怪物被贝尔斯压住双手按在地上，正拼命伸长脑袋，想要咬断贝尔斯的脖子。
如果拥有足够高级的灵视，可以看见随着怪物的嘶吼，象征着沉眠的力量正丝丝缕缕地试图侵入贝尔斯的身体，而另有一股灰色的雾气在保护他不被梦境侵袭。
艾琳大脑清醒地做出判断：不可以拖延，一旦他挣开束缚重新和贝尔斯缠斗在一起，就很难瞄准了。
失控非凡者的生命力很顽强，必须要一击命中头部……
“……”
视野中几乎只剩下了敌人的致命部位，耳边却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停！乐乐！停下！”
是贝尔斯，他吼的脸都变成了紫红色，如果不是需要压制失控者，他或许已经冲上来了。
“砰！”
贝尔斯眼前已经不似人类的脑袋炸裂开来，混合着碎骨的温热液体溅到了贝尔斯脸上。他愣愣地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看见了手指上红白混合的东西，带着浓重的腥味。捻了捻，似乎还有掺杂着颗粒的质感，或许是碎骨之类的。
……太他妈近了。
贝尔斯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个场景对他而言还是太具有冲击性了。
他忍着胃部翻涌的感觉，看向艾琳。
艾琳顶着和他一样青白的面色举起手，右手上还挂着左轮：“不是我……呕。”
她干呕了一下，无比感谢自己晚饭吃得少。
两人一起扭头，看到了刚刚放下手枪的格列高利。很明显，刚刚开枪的是他，杀死了失控的值夜者、击碎了弟弟特里科脑袋的——是他。
金发的值夜者队长面色苍白，却仍然表达出些安抚来：“感谢你们帮忙拦住了特里科，如果让他跑进人流密集的地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黑夜教会不会白白让两位承受这么大的风险的。”
当然，他没笑，没人能在刚崩了表弟的脑壳后还能笑得阳光灿烂。
随后赶到的年轻值夜者拼命道歉，是他的疏忽导致失控的特里科冲了出来。
贝尔斯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从领口拽出一个护身符，拇指大小，银色的表面描绘着神秘的花纹，只是如今上面已经出现裂痕，原本闪烁的星辉也暗淡许多。
看起来最多还能用个两三次，贝尔斯还要祈祷不会惹上太棘手的东西。
护身符的主要素材是水银和星水晶，造价昂贵，但也多亏了它贝尔斯才没有在“午夜诗人”的能力下被拖入睡梦，然后被一口咬断脖子。
……贝尔斯决定从黑夜教会多褥点。
格列高利请艾琳和贝尔斯回到住处稍事休息，明天再来多伦街的红襟鸟保安公司，商量关于报酬以及保密等等的详细事宜。
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夜已经深了，刚刚处理完同僚的失控事件，值夜者们不管是身体和精神都一定相当疲惫，更何况还有很多后续处理。
比如清理战斗痕迹，通知死者家人，申请抚恤金什么的。
艾琳心情很糟，脑子里总能清晰地回想起格列高利那张苍白僵硬的脸，直到回到旅馆也没能好转多少。
贝尔斯找到还没睡的老板娘，要了两杯橘子水，自己端了上去。
“谢谢，如果是牛奶或者树莓果汁我现在一定是喝不下去的。”艾琳奄奄地接过两个杯子，用戏法大师的能力凝了几个冰块丢进去，然后将其中一个杯子还给贝尔斯。
“也许热可可之类的对舒缓情绪更好些，不过我猜你现在会更想要冰的。”贝尔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中的橘子水温度降的很快，酸甜冰凉的口感让他发出满足的喟叹，就是这种表情搭配他常年苍白阴沉的脸多少显得有点变态。
艾琳顿顿顿干掉了大半杯橘子水，然后把已经开始凝结水露的玻璃杯放到桌子上：“衣服脱了我看看。”
贝尔斯手一抖，杯子都差点掉到地上，然后反应过来道：“咳咳……只有擦伤，可能还有点肌肉拉伤，那家伙力气大的离谱。”
“你被整个掼地上了吧？在地上擦出去那么长一段，我不信你后背没点事。”艾琳笑眯眯地晃了晃不知何时拿到手里的伤药，“我知道问题不大，不过后背你自己上药不方便吧？”
虽然对于贝尔斯来说放着不管也无所谓，但有福利不享傻子才干，所以他很干脆地走到艾琳艾琳那条沙发上坐下，侧过身脱下外套和衬衫，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背部。
上面的确是有着面积不小的擦伤，并不严重，但多少渗出了些血迹黏在衬衫上，脱衬衫的时候痛的贝尔斯面部一阵抽搐。
艾琳忍不住啧啧两声，别说，虽然贝尔斯看起来是个死宅，但身为一个合格的“格斗学者”，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说得上恰到好处，看起来并不夸张，但紧密而结实，足以在需要的时候拗断敌人的脖颈。
嗯……当然也很赏心悦目，包括背上大片的擦伤在内，倒不如说因为伤痕看起来更妙了一些。
陶乐，一种单纯但不可言网站常驻户的当代女大学生。
艾琳动作飞快地完成了清理和上药，“戏法大师”的手足够稳，绝不让贝尔斯多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可惜，不管是她还是贝尔斯手上都带着茧，什么温香软玉都是不存在的，对于贝尔斯来说，感觉到的只有后背上粗粝的触感和细微的疼痛，以及涂上药膏之后的清凉。
“对了，老李，你以前在贝克兰德东区混过吧？”贝尔斯翻出新的衬衫往身上套的时候，突然听到艾琳平静的提问。
“你问是是贝尔斯，还是我？”贝尔斯低头扣着衬衫的扣子。
“都是。”
“都混过，过的也没什么区别。四处求别人买我一幅画，然后被当做乞丐赶出来，有时候饿到恨不得和狗抢食物，结果发现那狗在啃的是邻居的尸体。垃圾，污水，站街女郎，□□和死人，总归都是那些，还有比稻草还轻贱的老实人。我那个可怜的邻居先生，尸体被野狗啃了一半才被发现，街道上全是污水和垃圾的味道，我当时甚至没能从中分辨出尸臭。”贝尔斯平静地叙述，“他可能是病死的，也可能是饿死的，说不定是被讨债的打死的，反正也没差，类似的事情东区到处都是。如果你更想了解那些黑色地带的事情，可以写信问问希尔。”
旅馆的窗户没有关，湿冷的夜风呜呜咽咽地吹进来，艾琳打了个寒战。
“在贝克兰德的时候……因为我是序列9，又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弗吉尼亚神父基本上只是让我做一些辅助的工作，唯一一次让我处理怨灵……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牵扯到了真实造物主的信徒，让贝尔斯一度怀疑艾琳是不是有点容易招邪.教徒，或者是有什么主角命格。
女孩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好吧，今晚真是糟透了，我的应对也糟透了，但我很快就会适应过来的，现在先去补个觉怎么样？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贝尔斯沉默着点点头，似乎是应了。
艾琳离开以后，他却仍攥着杯子发呆。
带着海水腥气的风又吹进来了，湿冷的感觉一点点往骨头里浸，贝尔斯想去关上窗户，看见了外面被阴云遮挡的浓黑夜空。
星与月都被乌云挡住了，黑夜女神的信徒似乎把这种夜晚视作不详，因为星辉是女神的垂下的目光，而乌云会让大地上的人们失去女神的注视。
特里科，那个失控甚至伤害了同事的值夜者，死在这种夜晚着实有些讽刺，不知道神父会不会为一个失格的信徒诵经？
“傻姑娘，”他扯动嘴角，似乎是在笑，“真的适应了争斗和厮杀，要怎么回家啊。”
又想着，他们不过是想回家，为什么非要适应这些东西不可。
要做的事情相当明晰：搜集其他穿越者同伴，寻找一个只有寥寥数语存世的虚幻之岛，晋升，晋升，站到更高的位置，探寻世界的隐秘……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愚者”的告诫中似乎隐藏着许多信息，现存的穿越者无疑不止三人，而他们穿越的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原因——或者说阴谋。
可他和艾琳就是两个低序列小杂鱼，自己连“窥密人”的序列7名字都还不知道，现在就妄想着探寻那些可能牵扯到神明的隐秘……堪比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思考怎么和马云谈生意，也许还要更夸张一些。
贝尔斯叹息一声，决定洗洗杯子回去睡觉。
他们手里只剩下15镑了，与其思考那些还没影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弄到去拜亚姆的船票。
……
贝克兰德，郊区。
与海上不同，深红自圆月倾泻而下，枯枝向上生长延伸，割裂开星辰散落的夜空，树下夜鸦嘶鸣，光滑的黑羽上镀了薄薄一层血色。
这里是墓地。
偏僻、荒凉，早几年似乎还有过闹鬼的传闻，连守墓人都不愿意在夜里深入这种地方。
十几名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人举着火把聚拢在一起，他们在这里，借着黑夜与墓地的恐惧屏退旁人，以举办一场隐秘的聚会。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穿着看不出身材的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面庞，连声音都带着不自然的尖细，想来是做过伪装：“那么诸位，开始吧。”
最先开口的人影略显纤细：“有人要‘仲裁人’的魔药主材料吗？300镑。”
另一人略作思考，道：“有魔药配方吗？”
“150镑，如果你敢用的话。”
两人低声商谈了几句，快速敲定了价格，今晚的第一笔交易算是达成了。
之后又有几人报出想要出售或者购入的东西，有交易达成的，也有没有回应的，当然也有谈崩的，只是所有人在这里都默契地没有使用暴力。
鬼知道参加聚会的都会有什么人，即使大部分都是序列9或者没有开启非凡道路的普通人，聚会的主持者总归不是好惹的。
兜帽下，有着黑色卷发和昳丽面容的少年压低了嗓音，开口道：“谁有治疗梅毒的方法？”
众人静默了一瞬。
“老兄，”一人开口，语气中不泛嘲讽，“这你该去找医生，而不是来墓地。”
希尔·莱克斯沉默不语，只是被兜帽挡住的眼睛似乎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
方才出声的人到好像被噎住了，意义不明地嗯啊两声，终究没再说出什么来。
聚会的举办者捏着尖细的嗓音提醒：“我这里禁止对其他人使用非凡能力。”
“您看得出来，他只是胆子太小被吓住了而已。”希尔嘶声笑道。
举办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认可了他的话，也没再说什么。
“很显然，普通的医生无法解决我的问题。所以，谁有治疗梅毒的方法吗？晚期梅毒。”
站在希尔对面的黑袍人沉吟一下，开口：“或许我有办法，但需要先看看病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丧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