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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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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还记得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在那听我编故事!听我卖惨!”屠慧贞剑剑生风,划破空气的凛冽声不绝于耳。“好你个庄云忌,几十年未见,你心肠果真更臭了!”
这句话庄雎尚还未有反应,关鸠就心中一痛,气势一变,无法再去注意“庄云忌”这个称呼,本该存在感低下,此时却手腕一转,硬是旋了几个弯将屠慧贞的剑给接下了,甚至本人还毫发无伤。
庄雎不禁偷偷勾起嘴角,功底没变。而且……他默默看着从自己怀里钻出去挡在对方前面的关鸠,护短这毛病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几个轮回下来,在剑风下关鸠庄雎两人换位到了窗边,而关鸠也一抽牢牢握在屠慧贞手里的软剑,屠慧贞竟被带得几个踉跄。她狠狠地盯着关鸠,“你确定要插手这事吗?”
现在,即便关鸠用手指头想想也能知道想除去这秽绝不是拿回钥匙那么简单。
关鸠没有说话,他在等庄雎的下一步动作。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庄雎覆上关鸠的手,把他的手拉离剑身,“算了。”他笑道,“这次就任性一把吧。”
关鸠愣住了,手心还残留着独属剑的冰凉触感,和手背上温热感觉截然不同。
“那……”他回神看向庄雎,却也被他平和笑容给安抚了,油然生出的信任感不是假象。
他便也只好收回手,大拇指还弯下搓了搓中指的指腹。
庄雎放弃了循着原来的轨迹发展,看来他对如何解决这里有自己的判断,但这也有可能让事情如脱缰野马般控制不住。
“云忌是我的字。”关鸠听到后边那人在他耳边道。
对面的屠慧贞却越发握紧剑柄,垂头不语。
庄雎却已不紧不慢地开始介绍起她来,“屠小石,字慧贞,无父无母,被城里人轮流照顾着长大。”
很难想象,这样几句话就能概括一个人的出身。可能那人在这短短几句话里有无数的苦难委屈要宣泄,但简简单单的字眼可以代替曾经。
说完基础信息后,庄雎顿了一下,敲敲关鸠的脑袋,竟是将屠小石的信息直接传入关鸠脑中。
屠小石一出生父母便因病去世,城里人心痛她,轮流照应着。被拉扯大后,才发现她容貌惊人,艳丽十足,第一眼的视觉效果就足以震撼悦美人无数的青楼老鸨。
屠小石,字慧贞,字是城里人帮取的,其中包含寓意不言而喻。而名小石,只是希望她能够坦然面对现实。
可谁知这样一个吃百家饭,得百家心的可怜小姑娘竟去当了妓女?
“钥匙不拿了。”庄雎轻扯关鸠的手,“走吧。”
关鸠顺从庄雎的动作,也不问为什么。
一直垂眸不语的屠小石这时有了动作,“庄云忌。”她从腰间荷包中两指并拢捏出一条线来,线的另一头捆着一个稻草做的木偶。
“就算你放弃了,你也回不去了。”屠小石轻捏木偶的左腿,继而用力往下一摁!
庄雎左腿一抖,重心本想倾倒向右边,可屠小石却又带着愤恨的神情猛地扯掉木偶的右腿!庄雎立马矮下一截,本向地上摔去,又被关鸠揽入怀中。
然后关鸠就看到了藏在宽大衣摆下断掉的一条腿。
断腿几乎是庄雎整条右腿,素白的衣裳被鲜血染的透红。庄雎却一声都没有吭,甚至还维持着那副淡淡的笑意。
关鸠脑中整根弦好像霎时就蹦掉了。
他抬手,屠小石手不受控制扯断捆着木偶的线,然后整个人飞向关鸠,脖子就落入他手。
怀中人面上虽还笑着,但因为身体紧贴着,关鸠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庄雎很怕痛,但他总是不愿意表现出来。
又在逞强。
关鸠脑海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庄雎下一刻掀起衣摆,一双完整的腿赫然现出!
即使地上还留着那截断腿,即使衣衫上的的确确有着新鲜的血迹——他的腿在短短那瞬间重新生长了出来。
喉咙被握在关鸠手里的屠小石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眸中的眼神神似渴望。
嘴巴大张,模样却不是窒息的痛苦。
关鸠从进入秽起就一直面无表情(虽然平时也这样),但刚刚他脸色才是完完全全冷了下来。
就在关鸠手越收越紧,快活生生掐死屠小石时,屠小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开关鸠,因脱力而跪倒在地。
她拉住庄雎的衣角,“求求你……”这时的她虽是看着还是大美人一个,但行为气质已经是七旬老人,再定睛一看,尽是皱纹比刚刚多了不少。
“告诉我……告诉我你长生不老的秘密……”她眼里的光更盛,呼出的气更重,但说话与一举一动像极了苟延残喘。
庄雎终于从剧烈的疼痛从缓过来,扭头轻抹额头上的冷汗,又看向趴跪在地的屠小石,近似透明色的瞳孔僵硬地动了动,再缓缓摇头。
屠小石本修剪整齐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头发也以不似常人的速度长起来。
原本乌黑茂密的黑发一瞬间脱落且白化了许多。
皱纹渐多。
到最后在地上的,看不到什么微老的美人儿了,只有一个又疯又老的泼妇婆子在嘶吼着。“你有办法的!你四十年前和现在一模一样!”
泼妇婆子忽然全身抖了一下,好像顿悟般大喊:“是功德对不对?是你管的那些闲事在帮你对不对?!”
她仰着头,梳理整齐的鬓发早已散开。正常人看去,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对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秀雅士耍无赖。
可那雅士对于这疯婆子刚刚的所作所为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那透白的眼睛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关鸠紧紧握拳,死命抑制住一脚踹开屠小石的想法。
相信庄雎,相信庄雎,相信庄雎。他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正僵持着,震天动地的“砰砰”声忽然响起。
关鸠凌厉地看向窗外,庄雎握上关鸠握拳的手,轻轻把手指掰开,在拉上他绕开屠小石。和平时的他表现的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回头去扶起因他动作扑倒在地的屠小石。
左脚一蹬,跃出窗外,关鸠才发现不远处竟就是城门!
此时城门一震一震,似是外边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着。
再仔细一听,“一二一二”整齐划一的口号震天响着,随着每一次“二”声落下,城门都会震一下。
那个气势,绝不是什么被关在成门外的普通老百姓可以发出来的,倒像是……经过了严厉训练的军队!
直到庄雎携着关鸠踩上了城墙上玻璃渣的缝隙之间,这才印证了他的猜想。
六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手上抱着大粗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城门。城门不停地落着灰,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
再往后看,是数万精兵秩序井然。
骑兵,步兵,更有拉着弓,推着石车的。
关鸠却没在关注更多,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庄雎想要大开城门,让外面的军队一拥而入!
可在他转头想要看人神情的时候,余光扫过了一个坐在马背上的挺拔身影。
于是关鸠没能如愿在那时看到庄雎的表情。
因为他眼前一花,再聚焦视线才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背后红披风随风扬起。身后是精兵,身前是在砸城门的六个士兵。
这位置一看就是主帅的。
他猛缩瞳孔,一仰头,果真在城墙上看到那个熟悉身影,他此时正微眯着那双眼睛,瞧着底下这阵仗,手上还摩挲着他的铃铛。
他似乎对关鸠忽然变成军队头头并不惊讶。
心中已然千回百转,但现实中却才过几秒,所以士兵们才发现城墙上站了那么一个人。
庄雎单薄的身子立在那儿,仿佛一吹就到,但又能站的那么稳,那么有气势。
身后的士兵虽惊讶却没有私下嚷叫,得以见出平时管教之严厉。
关鸠脑中一痛,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来,太乱,揪不住什么重要的。
但是却刚刚好让他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周国和越国打仗,他也曾经历这场战争——以周国主帅的身份。
周国兵力强盛,越国打不过,为了大局着想,天子毅然决定明面上弃城,实际上是让这座城做诱饵,引他们上钩入城,再从外围包抄。
天子下了命令,这城的城主也顺从了,可这城中百姓不愿意啊!
于是他们面上英勇,个个都道愿为国付出,背地筹谋好了,偷偷把城中听天子命令的人都抹了脖子,然后彻底封城!
当然,对于这件事的回忆站在上帝视角当然是因为后续越国没能如愿,从而被识破阴谋。
关鸠抓紧缰绳,庄雎……庄雎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身份?可是任凭他怎么搜索,在这些记忆碎片中也找不到庄雎的身影。
一只皱巴巴又苍白的手从城内的方向攀上了城墙,另一只手撑上来的时候被玻璃渣狠狠刺破掌心。
两手颤抖了下,但却没有松开,抓在上面,撑着一个披了满头白丝的人爬了上来。
那人爬的是与庄雎不同的另一侧,整个人站上城墙的时候,身子猛地抖了抖。
然后下一刻坚定地抬起头,对上了庄雎的双眸。
庄雎幽幽叹气,最后也只能道一句,“岁月从不败美人。”
屠小石拔出被玻璃渣刺穿的手,那一个大洞呲呲流着血,但她好像没有感觉,僵着脸,“哪胜功德助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