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淡定》相彼泉水

8、第 08 章

　　管彤在一边红着脸，想着还是先走吧。没想到黄宜之的背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哈～我还不相信呢～宜子啊你还真厉害呐～～～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随着黄宜之的转身，管彤便直直地暴露在了裘三的视线当中。

　　裘三的“娇”字，便愣是没有说出口。人也僵在他俩跟前，嘴还半张着，满脸的不可置信。管彤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想他与黄宜之的交情一定非浅。毕竟敢这样明目张胆，毫不避讳地出现在籣苑里的人不多。眼前这个愣住的美男子，身材也是高大挺拔，衣着华贵亮丽，皮肤比黄宜之要白皙地多，一双桃花眼里此时冒着惊讶的神情，一时向她看看，一时又看向一边的黄宜之。

　　黄宜之看着这个形势，不得不假意咳了一声，问他道：“裘三，你又在想搞什么鬼？”说着，一双眼睛突然冷冷地扫了管彤一下。

　　管彤心中微微打颤，这个裘三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到过。

　　裘三终于合上了嘴，干巴巴地说：“娇。”

　　黄宜之淡淡一笑，回应道：“那也没有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来得娇媚。”

　　裘三又是疑惑地上下看看管彤，看地管彤浑身不自在，却终于想起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听过了。不正是前些日子在关关楼听到的么。当时他说黄宜之是“阅人无数”才把关关楼的没人给忘了的。

　　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管彤勉强对那裘三公子笑了一笑，矮了矮身子打算告退。黄宜之看着她点点头，算是默许。

　　管彤回身立刻走了，听到身后那个裘三问道：“你怎么会把她给要了过来？”

　　然后是黄宜之听似温文实际却没什么波澜的反问：“怎么你见过她？”

　　裘三并没有避讳地回答道：“当然啊，那天在那间妓院里，你忘了？”

　　然后是静默。管彤刻意缓了缓步伐，听到那样两个字，她还是心中会有震动。

　　良久，黄宜之的声音又想起，不是淡漠的，反而带了丝温情：“怎么不记得？话说，你怎么来了？这年可都快过了啊？”

　　裘三看黄宜之没有半点上心的模样，反而露出了某种诡异的淡笑，于是便想黄宜之只拿管彤收房玩玩而已，于是也不再当真，高兴地回答道：“老弟啊，这元宵都没到，刚才到初七，这离过完年还早着呢～～～”

　　只听他们两个人的步伐渐渐远去，裘三叨叨地还在讲个不停：“这样吧，反正我呆家里也没意思，叫几个兄弟一起出来闹元宵如何？哦～顺便也带上你那个娇娇姑娘。”

　　管彤几步进了门，脸上又略微有些烧，感叹自己实在还是脸皮薄。不过又想到刚才裘三那孩子气地说要闹元宵，又让她忍俊不禁。

　　千盼万盼等到了元宵那一天，管彤终于送了口气，就觉得绷着的一根弦可以松一松了。

　　黄宜之自然是一早就发现了她的异样，正月十五的早晨就调侃地问道：“在我这待了这么几天就腻了？想出去找有情郎了？”

　　管彤早已在这几天里听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和阴晴不定，只是杏目圆睁地瞪了他一眼，收拾了早餐的盘子碗筷快速地出了小饭厅。留下黄宜之高高兴兴地一个人端着一杯管彤泡的怪异的花茶去了书房。

　　说到元宵，本来管彤对这些节日是一点都没有兴趣的。可是偏偏现在的她，对这个节日兴味极其浓厚，这，都是被黄宜之给逼出来的。

　　自那日谈妥，管彤拿大丫环的工钱，做长孙少爷黄宜之的随侍丫鬟以后，管彤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个长孙少爷的乖张之处。难怪他虽然整日温和地噙着一抹笑，还是让下人们害怕，让家人们也对他有些忌惮的模样。

　　每日清晨，管彤都必须先去厨房领一些绵软的粥之类的早点在黄宜之的饭厅里备着。书房里他昨晚没看完的书或账本，要一律移到饭厅的桌子上。因为黄宜之起地要比家中其他人早许多，而他们家又要阖家一起吃饭，导致黄宜之只能先自己吃一些垫垫饥，但又不能吃地太多。每次管彤替他暖上粥，再急匆匆地跑去他房里伺候他起床，都觉得这一家人怎么就那么折腾，这个长孙少爷又实属折腾里的折腾。

　　黄宜之睡觉时，总算放下了他所有的乔装，谁又想到这样一个大男人，竟然是有起床气的。第一日，管彤蹲在他的床前，仔仔细细地看这张好看的脸庞——英气里终于透出些柔和，可一想到他睁开眼睛的样子，因为那双冰凉的眼眸，又带上了些冷酷的味道。

　　正在管彤浮想联翩的时候，黄宜之突然醒了。

　　出乎管彤的意料，那双想象里冰冰冷的眼睛，竟然有些迷茫，愣愣地瞪了她一会。两个人的脸凑地很近，管彤受了惊吓的眼睛圆圆地睁着，呼吸细碎地打在他的脸上，黄宜之勾起一抹笑，眼神也渐渐清晰起来，声音却还有些沙哑：“看够了？”

　　管彤脸一红，连忙去床尾的衣架上拿他穿戴的衣服。等她回过身，黄宜之已经坐在了床边，等她来给穿衣服了。

　　管彤在家好歹也是二小姐，虽然不至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却也从来没有要她动手伺候过人，还是给男人。黄宜之看她磨磨蹭蹭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下子就开始不耐烦了，拿过她手上的衣服就开始自己穿戴起来。管彤站在一边低着头，捏着衣角。

　　黄宜之一边扣着胸口的扣子，一边走到她面前。管彤又有种被压迫的感觉，低低唤了一声“黄公子”，还是低着脑袋。黄宜之不知为何仿佛很生气，抬手就捏起了管彤的下巴重重一抬。管彤眼睛里闪过惊讶，不解，和满满的疼痛却隐忍不发，仍然是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黄公子”。

　　黄宜之这回连笑都吝啬一个，说道：“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现在既然当我的随侍丫鬟，就要学着点。替我扣扣子。”说完了也不放手。管彤听了，心中酸酸的，看他没有放手的以后，便伸手摸到他的肩头下方系扣子。眼睛看不见那个方向，还能感受到黄宜之带着薄怒的眼光还在她的脸上巡梭，不觉又气又急，眼睛里刚刚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水又上来了。

　　黄宜之终于良心发现，放下手，一手挥开她的小手，自顾自整着衣服，又束了发，向外走去。

　　管彤抹了抹眼泪，立刻去拿外罩，来到门口踮着脚为他穿上，又急急地跟在他后面伺候他吃早餐。

　　黄宜之悠闲地喝着粥，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脸上莫名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在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的情况下，说道：“你先下去吧。”

　　管彤轻轻说了声“是”，便去他房间里整理被褥了。

　　待到黄宜之第一次带着管彤进入黄家人的视野时，他的脸上已经又挂上了那抹淡定温和的笑，完全不顾一家人诧异的神色。

　　管彤在自己家里就已经习惯了这样或那样不待见的眼光。那些眼光来自她最亲的亲人，她都能忍下那种痛，及至今日，迎着这些不相干的人的眼光，她便也能做到极度从容了。

　　黄家老爷子自然是最先发话的，六十岁的老人毫不显疲态，眼光极其锐利地在黄宜之和管彤之间扫视一番，问道：“宜子！怎么回事？”

　　黄宜之淡笑着先向老爷子问安以后，才从容地解释道：“我收管彤做我的随侍丫鬟，老爷子何必这么紧张。”

　　黄老爷子略略有些被气到的样子，但对黄宜之的袒护却是显而易见的，只见他不耐地对着黄宜之做了个坐下的手势。旁边的赵管家立刻吩咐着上热点心和盛粥。等转过来再看，发现管彤只是默默站在黄宜之身后，一点都不懂规矩的样子，于是走到管彤旁边，把她拉到丫头堆里，低低说道：“管小姐，既然现在你是我们长孙少爷的丫鬟，那就要懂些规矩的。你看，少爷坐下来，你怎么可以一动不动的？要替他把椅子搬出来的啊。还有……”

　　“赵管家啊～人家管彤是大哥自己人，当然自己调教～那要你那么多话呀～～”发话的是黄固之，此时他享受着洛燕的伺候，不需要自己凉粥，于是分神出来替那一脸淡然却低着头咬着嘴唇的小女子说话。

　　管彤听出了里面解围的成分，却更听出了里面戏谑的语调，于是只得粗粗抬起头看了说话的黄固之一眼。

　　黄致之嘻嘻一笑，对一旁明显要发火的他娘说道：“娘，你看哥是在说咱们春儿和冬儿服侍地不好啊～”

　　二夫人秦氏腾腾上来的火气就被小儿子这么给压了下去，一旁识趣的春儿和冬儿也立刻上前来笑问：“二夫人有什么要吃的？奴婢来拿。”

　　黄宜之略略一笑，侧头对着管彤的方向，对大家说道：“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有心灵手巧的丫鬟在侧是个什么滋味罢了。”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又给集中到了黄固之的身上。黄固之感叹自己为什么总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横竖怎么说都能被这个大哥抓到把柄，于是轻轻在桌子下面捏了身侧的洛燕一下。洛燕吃疼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把那碗给塞到了黄固之手里，退下了。

　　饭桌上黄玉实自然没把这当回事，老爷子权当没看见这一幕，而王默却也有些反常地沉默。

　　黄宜之继续说道：“现在看来，不但管彤不习惯，我也是不太习惯。”

　　赵管家听了，连忙笑着应承道：“长孙少爷这说地哪里话。府里的丫鬟丫头不就该这样使唤么？长孙少爷不满意这个，那我再去安排其他的？”

　　黄宜之婉拒道：“赵管家有心了。等到屠逸回来，我就省心了。何况一应起居本也就自己做惯了，假借他人之手，的确不太习惯。”

　　赵管家讪讪地笑笑，退回到老爷子身后。

　　其后每天在管彤开来，饭桌上都是这样你来我往却不失和乐的场景。大家都渐渐不把她当回事，唯独黄宜之的四叔王默会偶尔探寻地看她几眼。饭后总与黄宜之同行，却也要把她也拉入谈话。可是她算什么呢？所以黄宜之总是四两拨千斤地所有的话都给弹了回去。

　　至于每日清晨，黄宜之也总是看她很不顺眼的样子，其后便会好上许多，待一顿早饭过后，就彻底变成了谦谦君子的模样了。

　　所以说，管彤之所以那么希望过元宵节，无非就是想要出去透透气。而且黄宜之说了，元宵节一过，他就又要开始忙商号的事情，看看能否给她安排一个不显山露水，不抛头露面的工作了。

　　管彤心里为此开心不假，对于黄宜之说的去找“有情郎”的说法自然嗤之以鼻。年轻未婚男子女子在元宵节上找到有情人的把戏，岂是她现在这样的身份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