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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感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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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妈妈夏知秋是当地报社的记者,忙得叻没话讲,周末还在外面跑新闻。工作的同时还要兼顾夏天的学业,就初三开学前,专门给夏天报了个补习班,上了两月,夏天的学习说不上多差,但也说不上多好,中等水平,其中语文是薄弱项目。
语文能咋补?语文看天赋。陆北的妈妈季忆如是说。
夏知秋知道季忆是A大文学系教授,赶忙请她帮忙补补课,季忆却是摆摆手表示老师可不能在外接单。
夏天语文差就差在理解能力,你跟他这么说吧,他还能掰扯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意思。夏知秋只能看着对门叹道,同样都是男孩,怎么陆北就那么聪明呢,怎么陆北在语文上就那么有理解力呢?
杜阿公听了直笑,侬说为什么?从小的环境就不一样撒,书香世家伐,书香世家······
虽看他们同住一片,还住对门,但门后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夏知秋看得太透,所以啊,能认识就是缘分,能成为朋友更是难得的缘分。她从对门学习到的方法就是多看书,于是一口气给夏天买了一大堆书,她也没时间陪着他看,只能叮嘱他不懂的去问陆北。夏天倒是一次也没麻烦过陆北,因为他压根就没打开看过。
夏天经此一淋,果不其然感冒了。田一野一大早见到夏天,还以为他昨晚当夜猫子去了。那黑眼圈,那苍白的脸蛋,那几秒钟就打一次的喷嚏,那一垃圾桶的餐巾纸。
“昨晚干啥了?这就感冒了?”
夏天吸了吸鼻子,把一团餐巾纸扔进了塞得满满的垃圾箱,又拎起来垃圾桶往外走,“淋雨了。”
“你看,我说让你来看篮球赛吧,篮球赛结束雨就停了,人秋哥昨天那叫一个潇洒,你是没看到,可惜了可惜了。”
“是挺后悔的,我怎么就不去看篮球赛呢!”夏天追悔莫及,郑重地拍了拍田一野的肩膀,“下次都听你的。”
田一野一脸莫名其妙,这小子感冒而已,就大变性了?不至于吧。正当他这么怀疑着,就看到夏天把垃圾桶往他手里一塞,笑得两边梨涡深深浅浅,“老朱喊我,这就麻烦你了啊!”
这小赤佬!夏天能有一天不欠揍,就不是夏天了。
不过夏天是真的被班主任叫了过去,他们都叫他老朱,老朱老猪,人如其名,胖胖的中年人,很好相处,和学生向来能玩到一块去。
“夏天哇,侬这语文作文可得上点心啊,全班平均分42分,你就拿个30,说不过去吧,好歹40分,你说啊是?”
“是是是。”夏天敷衍道。
“是是是,你就会嘴上说是是是,这么跟你说,就这10分,足以让你考不进高中部。”
“哎,陆组长。”夏天听着训呢,眼前的老朱就转了个笑脸对着夏天身后,语气都恭敬起来。
夏天往后一看,是陆北的爸爸。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眼上还戴着一副很有学问的眼镜。
陆长风见这是夏天,把一沓试卷放下后就走了过来。
“夏天这是怎么了?”问的是老朱。
老朱把试卷一摊,忧愁道:“这不是月考吗?夏天作文全班倒数,都不是全班了,全年级都倒数。”
陆长风拿起卷子,看了两行,笑着摇了摇头,又把试卷放下。
“你的心太躁,理解有很大偏差,其实你的文笔尚可,主要是偏题严重,且静不下心。”高中语文组组长一语点中要害,老朱在旁连连附和,是哇,我也这么跟他说,他老毛病了呀。
“你怎么跟陆北待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没学会他身上一点点的沉静。”陆长风把夏天带了出去,边走边说。
夏天心上宛若爬上了一万只蚂蚁,啃噬着他鲜嫩的皮肉,又痛又痒,就像刚结痂的伤疤,想挠又怕一不小心把它撕破,一切重来。
“你很聪明的夏天,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可是你不想。为什么?”陆长风真诚地看着夏天,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他的回答。
这是夏天和陆长风第二次这么对话。第一次是夏天五年级的最后一天放学,小学在新学期搬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夏天因为害怕没有陆北的上学路,拉着陆北不肯放手。
夏知秋那天在报社加班,回到家得知情况后,抱着夏天,哭了很久。
傻孩子,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的。
而那时,陆长风蹲下来,摸着夏天的小脑袋说,小夏天,你知道这么做是没用的,已成定数的事情,你要像陆北一样学着接受。你很聪明,你肯定知道的,可是你不想,为什么?
那时候的夏天才11岁,陆长风的话,他似懂非懂。最后陆长风指着他握住的手说,你这样抓着陆北,陆北愿不愿意被你抓着,你知道吗?不要做自己不确定的事情。
夏天听懂了,他松手,然后回家,问杜阿公,我做错了吗?
杜阿公把夏天抱起来,笑眯眯地说,是哇,小夏天做错了,以后不能这么做了哦。
陆北身上的沉静,夏天不想学,为什么不想学,他问自己,但目前也得不出准确答案来。
他从来抓不住想抓住的东西,就像爸爸,他那么爱爸爸,爸爸也那么爱他,却还是突然地就离开了他。他再一次想抓住点什么,就是陆北。可他从五年级的暑假开始才终于明白,陆北他也抓不住。他害怕失去,太害怕了,才会拽着陆北的手就是不肯放,11岁的夏天以为陆北会像爸爸一样,松了手就再也不会常见。
他也才明白,被拽着的人不一定是甘愿的。
夏天的心里滋生出一层薄薄的保护膜,随着逐渐长大越发透明也越发坚硬。
“想上梁中吗?”陆长风没有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
“当然想。”夏天回答。
“那你要加油喽。好好想想,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他也曾认为语文是单属于陆北的,他不想去学,陆北老爱看书,所以他不想看书,到底占了个什么心理,非要深究,他大概能知道这样陆北和他说再见后他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值得怀念的东西。
于是他不想去触碰与陆北有关的东西。
他拉着陆北不放的那天,陆北一句话没说,也没挣脱,任他拉着。他到现在都记得他松手后,陆北揉了揉被紧紧握住导致有些充血的手腕,一句话也没说就回了家,夏天自此就觉得他不能再做错了。
可是当晚,陆北就拿着几本笔记敲响了他的房门。
杜阿公有晚上看书的习惯,门半掩着,陆北敲了敲门进来,杜阿公一看就知道他是来找夏天的。
“杜阿公还不睡吗?”
“老人家没那么多觉,看会书,来找夏天吧?还在做作业呢。”
“嗯,那我上去了。”
杜阿公点点头,继续戴好眼镜,凑在灯光面前看起手中那本《明朝那些事》。
三楼的夏天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老妈回来了,谁知一打开门看到的是穿着睡衣、头发看上去刚洗过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陆北。
“这是我统计下来最有意义最能提升理解力的阅读理解,吃透了就没有问题。”
“这是一本中国近代散文,我挑选了适合你这个阶段的,看得多会增强语感。”
“这是近两年初三的优秀作文,框架也都一一标注了。”
三本笔记沉甸甸地落在夏天的手上,他差点没接住。里面的内容是陆北特意整理的,全是他隽秀的字迹,全是他一篇一篇翻找、注解、分类。
“这也太麻烦你了······”夏天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陆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吗?”
夏夜晚风没了白日里的燥热,清清爽爽地带起衣角和发丝,竟还有点冷,这风钻进鼻孔里使得夏天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说起来你淋雨也有我的原因,这些就当是我的赔礼了。”陆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唇角上扬,笑达眼底,眼神里的疏离感比往日少了多,把冷峻的驼峰鼻都衬托得亲近起来。
古人用“笑靥如花”来形容人笑起来美丽,夏天之前一直不解笑起来能如桃花美丽是什么样的概念,现在该是明白了。
我做错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少这一桩。夏天关上门后,有声音在心里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