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枣花开》宿芦月

10、第10章

　　“阿石!”
　　“阿石！”
　　天还没亮，刘忠孝便醒了，看见身边的石娃还在熟睡，便轻轻推了他几下，石娃一下子就起来了，然后他们便一起去外面练习，但是并未打枪，只练习狙击方式。
　　战士们陆陆续续地醒了，天全亮的时候，炊事员便通知吃早饭了，院子中摆了几张破旧木桌，桌子上摆着几大盘黑绿的野菜，以及一些土豆和红薯，瓦罐中乘着漂了几颗小米的粥，战士们喝着粥，吃着野菜，彼此之间也有说有笑，十分欢快，但都没有人去拿那几个土豆和红薯。
　　刘忠孝就着那些又苦又涩的野菜几口将粥饮下后便匆匆跑开，石娃也同他一起。
　　“这俩小子搞什么，吃个饭都不认真！”裴勇疑惑道
　　王猛几口将粥饮下，拿了一个土豆揣进兜里跟了上去。看见他在练枪便默默立在墙边看了一会儿。
　　“连长！”裴勇，孙恒，赵清也跟了上来。
　　“嘘，别出声！”
　　一枪，两枪，三枪……
　　“中气和韧劲都十足，你们打得还不错！”正打第四下时，他才缓缓从墙边走出
　　“连长好！”石娃立即敬礼
　　“嗯。”他应答后便又看着一旁正在练枪的忠孝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不教你打枪？”
　　“我没有。”
　　“我本来说今天好好教你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去找别人教了。”
　　“是大成教你们的吧？”
　　“是的，连长。”石娃立即点头道
　　“那你俩可算捡到宝了！”
　　闻言，他愣了一瞬，随即平静道：“连长这话我听不明白。”
　　“小子，你不知道，我们五连一共两个狙击手，大成便是其中之一！”裴勇解释道
　　他们听后都有些吃惊。
　　“那另外一个呢？”石娃赶忙问
　　“我猜，应该是连长吧。”
　　“诶，你小子够聪明，一下就猜着了！”裴勇笑着道
　　“那次在山上与日本兵交战时我看见过连长狙击。”
　　“连长，没想到这小子心还挺细！”裴勇道
　　“才半天时间你小子就能学成这样，看来天生也是个打枪的好苗子。”王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连长，你也教我们吧。”
　　“连长，我有一个疑问。”
　　“有什么就快说，好歹也是个半大不小的丈夫，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连长，你们，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和阿石竟一点儿未察觉。”
　　“这也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你们现在要学的不只是枪法，还有近身搏斗的战术，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隐蔽和掩护，叫敌人无法察觉，这是与敌人周旋时最重要的能力。”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和大成好好学。”
　　“多谢。”刘忠孝鞠躬道
　　“谢谢连长！”石娃也笑着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他们跟着王猛学打枪，跟着裴勇学搏斗，孙恒和赵清则给他们讲如何隐蔽和侦察。
　　刘忠孝和石娃跟着侦察兵一起去实地侦查，在路途上发现一处废弃矿洞。
　　夜里战士们都睡下后，他们便拿着麻袋悄悄来到那出矿洞。
　　“忠孝，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石，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
　　“好像有一股硫磺味。”
　　“阿石，我们快找找，要是也能找到硝石和木炭就更好了，这样就能做火药了。”
　　“火药，忠孝，你说这里有造火药的东西？”
　　“就是硫磺，硝石，以及木炭。”刘忠孝说着便开始在石头堆里仔细找起来
　　“硫磺和木炭我知道，不过那个什么石……”
　　“硝石。”
　　“对，对，它长啥样啊？”
　　“忠孝，你快给我说说，我也好与你一起找！”
　　“白色的，像冰糖……”
　　“找到了，找到了！”他突然在石堆中寻到了手掌大的一块硝石，有些欣喜道
　　石娃便拿起那块石头仔细瞧了瞧，随后他们便一起仔细地找起来，竟然真的在洞中找到许多硫磺，木炭，及硝石。
　　一日，孙恒和赵清匆匆进来对王猛报告道：“连长，有情况！”
　　“快说！”
　　“连长，驻扎在黄石镇的小鬼子都往这里来了，还开着几辆军车，目前已经过了柳石镇，估摸着天黑就会经过山下！”
　　“所有小鬼子都往这里来，还开着军车？这帮狗日的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王猛思索道
　　“连长，要我说，这肯定是小鬼子要转移阵地，那军车里呀，要么是军火，要么是粮食！”孙恒道
　　“连长，我们去劫了吧，正好跟小鬼子干一仗！”裴勇连忙道
　　赵清见状，也道：“是啊，连长，阿勇说的对，上面早就下了作战指令，但是小鬼子一直窝在镇上不出来，您又不许我们硬攻，兄弟们早就憋得慌了！”
　　“也好！”
　　“小鬼子来得不少，看来这是一场硬仗，通知下去，让兄弟们做好准备！”
　　“是，连长！”裴勇说着便匆匆出去
　　“对了，那两小子呢，这几天怎么没见他们人影儿？”
　　“连长，他们跟着我们在战线上侦察，还没回来的！”
　　“对了，连长，据三排的弟兄们说，他们一个礼拜前晚上往山上跑过一次，很晚才回来，此后那两兄弟每天白天学习枪法和搏斗，有时候也跟着我们去侦察，晚上也不见他们睡觉，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让三排的弟兄继续注意他们，只要不违纪，就不必管！”
　　“是，连长。”
　　“那这次的行动要他们参加吗？”
　　“这次先不。”
　　“把他们喊回来。”
　　“是。”
　　刘忠孝和石娃埋好暗器和炸药后便回来了，正好碰见孙恒和赵清。
　　“阿恒哥，阿清哥，我看战士哥哥们都往外跑，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吗？”刘忠孝问道
　　“没错，我们准备与小鬼子好好干一仗！”赵清有些激动道
　　闻言，石娃便有些惊讶地看了忠孝一眼。
　　“阿石，我们也快准备吧！”
　　“诶，不用，不用，连长说让你好好待在这里。”
　　“阿恒哥，你的意思是连长不要我们参加？”
　　“忠孝，别问那么多，你只管服从命令便是。”
　　“是。”
　　孙恒和赵清走出门口，只见阿菁正低头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个布袋。
　　“孙大哥，赵大哥！”她上前道
　　“阿菁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我……”
　　“那个，忠孝他，他在吗？”她说着便朝里面望了望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赵清又问道
　　“前几天给战士们洗衣的时候见鞋开了缝，晾干后便缝了缝，兰姐也都送过来了，只有这一双落下了，所以我，我……”
　　“阿菁姑娘，你是中意那小子吧，唉，能得你这样不但模样好看，而且又能干的姑娘喜欢，他可真有福气！”
　　阿菁闻言脸颊一下子便红了，头也垂地更低了。
　　“行了，行了，阿清，你把人家姑娘说得都不要意思了！”
　　“忠孝刚进屋，阿菁姑娘，你等等，我去帮你叫他！”孙恒道
　　“阿恒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刘忠孝问
　　“忠孝，你心上人来了，就在外面，快去看看吧！”
　　闻言，刘忠孝和石娃都一脸懵
　　孙恒便又道：“真是个呆小子，阿菁姑娘在外面等你！”
　　他们便一起跑了出去。
　　“阿菁，你怎么来了？”
　　“忠孝，你的鞋子，我给你补好了。”她一面说一面将鞋子递给他
　　刘忠孝接过，打开布包看了看，随后便道：“谢谢你，阿菁。”
　　“这些时日，你，你还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忠孝便问：“你怎么了？”
　　“是不是想家了？”
　　“我……”
　　“我种了三棵枣树，就在那边，有一米多高了，长得可好了，兴许明年就能开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上家乡的枣子了。”
　　“你要是想家了就去看看，爹娘不是说过嘛，有枣树的地方便是家乡。”
　　“阿石，忠孝说的是真的吗？”
　　“嗯。”石娃点点头道
　　“我们一起守着它们开花结果，再多种些，到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星星一样的枣花，就像我们的家乡一样。”
　　“嗯嗯！”石娃和阿菁一起点头
　　“不过，也不一定啦！”石娃却道
　　“嗯，这是为何？”
　　“忠孝，阿菁，说不定等它开花结果时我们早就把日本鬼子赶跑了，回家了！”
　　“但愿如此吧！”
　　“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嗯。”
　　夕阳西沉时，战士们都埋伏在一个隐蔽的低谷处，静静等着鬼子的到来。
　　“站住！”
　　刘忠孝和石娃也用树枝和草将自己隐蔽起来，但经过这里时还是被王猛给认出来了。
　　“给我过来！”
　　刘忠孝和石娃便缓缓来到他的面前。
　　“你俩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看着家吗？”
　　“连长，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打过小鬼子，你就让我们跟你们一起吧！”
　　“老子说不行就不行！”
　　“孙恒，快找两个人把他们送回去！”
　　“连长，我们既然来了，定是不会回去的。”
　　“好啊，你小子，敢违抗军令，不怕我对你们军法处置吗？”
　　“杀完这里的小鬼子，完成这次的任务，回去之后我们任凭连长处置。”
　　“你小子……！”说也说不过，王猛又气又无奈
　　“嘘，连长，不要出声，小鬼子马上就要到了。”刘忠孝对他笑了笑，随后轻声道
　　刚开始来到这里时的愤恨已经在他身上消失，这段时日的学习让他变得沉着安静，他静静地趴在那里，不曾动过分毫，驾着狙击枪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脚下的路，就像一个老练的捕手在等待快要落网的猎物一样。此刻，他的年龄仿佛一下子大了许多，仿佛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散去，天便立刻黑了下来。群鸟惊飞，打破了山林的静谧，伴随着隆隆的汽笛声和脚步声，一大群日本兵往这里过来，战士们却仍纹丝不动。
　　“做好准备！”王猛命令道
　　倏然，只见许多支乱箭一起飞出，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那个日本军官停了车，从车中探一只脑袋出来朝那些日本兵大吼了一声，所有的日本兵都举枪围在一起，像群发疯的野狗一样乱嚎着。
　　“那鬼子军官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呢？”阿石轻声问
　　“他说附近有八路，注意警戒。”
　　“给我打！”王猛一声令下，所有的战士都一起向山下开火
　　那群日本兵也立刻隐蔽，还有一些搜索着巡逻过来。
　　当大批鬼子快要靠近地雷的地方时，石娃就悄悄向前爬去准备引爆，但是王猛却拉住了他，却未能阻止一心上前的刘忠孝，石娃见状又立刻跟在忠孝的身后。
　　今天晚上明月朗照，再加上那几名鬼子又打着明亮的探照灯，他们隐蔽的地方终于还是被发觉了。在草丛中爬行了一阵之后，山边上传来了吼叫，立刻，几个敌人向着这边开着枪扑过来了。刘忠孝和石娃一面隐蔽一面与鬼子交起火来。
　　“阿石，注意隐蔽！”他吼着，随后在鬼子的乱枪中匍匐在地上穿梭起来，终于往山下投出几颗手雷和榴弹而且向前滚去，霎时间火光映天，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山下的小鬼子一下子被炸得血□□天飞。
　　战士们望着眼前这一幕都很吃惊
　　“连长，这是怎么回事？“裴勇疑惑道
　　“别管那么多，继续打！”
　　刘忠孝沿着刚才投掷手雷的地方向前跑去，几个小鬼子在后面紧紧追赶，随着小鬼子一个个倒下，他的子弹也打完了，只得找个地方隐蔽，剩下的三个鬼子正缓缓靠近时，石娃冲上去打了一梭子子弹，将他们都打倒。
　　忠孝立即起来拉着他一起跑，周围的枪声还在不断响起。跑到一处谷地，他们俩才又隐蔽起来。刚坐下没多久，兴奋还未退去，却在无意间感受到一股热流，垂头瞧了瞧，便有些慌乱，但是看着身边还在一直四处搜索着敌人的同伴，他便立即平静了下来，又在地上扯了几把草，用毛草根捆好盖在身上。
　　“忠孝，你弄些草在身上干什么？”
　　“阿石，你看，它们像不像刚长出来的枣苗，软软的，暖暖的，像母亲给我做的棉被！”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将草覆在身上
　　石娃看了一眼，随口道：“有些像。”
　　他又望了一眼挂在树梢的那一轮圆月，笑了笑，随后道：“记着从前我和阿爹清晨漫步时，那次我因为赌气而在山上过夜时，以及我们启程来这里的那天，月儿也如现在一样美丽耀眼。”
　　循着他的话，石娃也望了一眼天边那轮圆月。
　　刘忠孝又看着他，严肃道：“阿石，答应我，你以后要跟着连长他们一起，赶跑侵略者，保护我们的锦绣山河。”
　　“欸！忠孝，这可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们得一起去实现。”石娃一边朝谷外望了望，一边道
　　“忠孝，来，起来，我们得走了！”
　　“阿石，你先走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不行，鬼子说不定马上就追来了，我们得赶回去和连长他们会合！”石娃有些焦急道
　　“来，忠孝，我背你，我们一起走！”石娃说着便伸手去扶他
　　刘忠孝摇摇头，然后道：“好了，阿石，不要磨蹭了，连长他们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得赶过去与他们会合，听我的，你先走，我一会儿就赶上来！”
　　见石娃仍不肯动，他便甩开他的手，故意带着几分不高兴的语气道：“阿石，记得从前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的，现在为何……”
　　“好了，忠孝，听你的，我先走，不过说好了你歇一会儿就马上赶上来，不许食言！”
　　刘忠孝望着他，笑了笑，强忍着剧痛，故作轻松道：“这俗话说的好，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刘忠孝乃谦谦君子，又怎会食言呢！”
　　“别说这些我听不懂的，忠孝，答应我，你马上会赶上来！”
　　“我答应你就是，好了，好了，快别啰嗦了，走吧！”他说着便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阿石，对不住，我得食言了，只这一次。”他望着石娃的背影轻声道
　　他一面留意一面往前走，忽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便立即将自己隐蔽在草丛中，直到看见王猛和裴勇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人！”王猛说着便往草丛中打了一枪
　　“连长，是我，我是石娃！”他说着便从草丛中缓缓走出来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啊！”裴勇训斥道
　　石娃听着他的话，只得默默低下头
　　“好了，阿勇，别废话了，等回去后再好好处置这两个违抗军令的小子！”
　　“连长，鬼子呢？”
　　“全灭了！”孙恒道
　　“我们伤得严重吗？”
　　“别提了，损失了十多名兄弟，都是中的乱枪和榴弹，那群小鬼子一个个真他妈像疯狗一样！”裴勇忿忿道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以多胜少，不仅全歼了那群小鬼子，而且还得了两车粮食和一车弹药，可够我们用好久！”赵清也补充道
　　“这样看来，忠孝的心思还算没有白费！”
　　“石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些地雷和暗器，是你们……“王猛惊讶道
　　“是的，连长，不过可不是我，是忠孝！”
　　“话怎么说。”
　　前些时日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个破旧的矿洞，忠孝非说那里有可以做火药的东西，便拉着我一起去找，果然找到了很多硫磺，硝石，和木炭。
　　“我说怎么三排的同志说那小子整宿不睡觉！”赵清笑着道
　　“那小子还会做火药，看来不是个呆子嘛！”孙恒也笑着道
　　“你们不知道，忠孝他父亲是我们那里的教书先生，忠孝一直都很聪明，成绩更是学堂里最好的，他本来是要接先生的衣钵，做一名教书先生的，却没想到……”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
　　“哦，原来忠孝同志还是出自教书世家啊！”冯成惊讶道
　　“对了，那小子人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连长，忠孝说他跑累了，想歇一会儿，又想着你们会担心，便让我先回来，他说随后就赶回来。”
　　闻言，王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立刻焦急地问：“他在哪儿？”
　　“就在前面！”
　　王猛说着便立刻向着他指的方向跑去，裴勇，孙恒，赵清，冯成也都纷纷跟上去，石娃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箭也似的往回跑去。
　　战士们来到那处谷地，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倚靠着石壁，他的腰边覆着一些草，月光照在他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从侧面看上去像是微微笑着一样。
　　“忠孝，我回来了，连长他们也在，快起来，别睡了！”石娃来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呼唤道
　　在火把的照耀下，王猛注意那些草都被血染成了红色，揭开一看，便见他的小腹上有两个血窟窿。
　　“不会的，不会的！”石娃难以置信道
　　“忠孝，你说过会赶上来，跟我一起回去的，我们还要一起看你种下的青枣树开花结果，你是谦谦君子，是绝对不会食言的，你只是因为太累了，所以睡着了，对不对！”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他几近崩溃，一边哭一边喊道
　　王猛，裴勇，孙恒，赵清，以及冯成见状都纷纷湿了眼眶。
　　“石娃，忠孝已经走了……”见他一直不肯撒手，孙恒便上前劝说
　　他突然像着了魔一样去拔周围的草，一边覆在他身上，一面道：“忠孝，你说它们像你母亲做的棉被……”
　　石娃将他背了回去，阿菁知道后悲痛欲绝，二人都默默守在他的身边。
　　几日后，上面下达了转移命令。
　　临行时，石娃和阿菁终于还是在那三棵枣树旁将他葬下。
　　“忠孝，我们就要去其他地方打鬼子了，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石娃带着他的理想继续一路向前，同那个时代大多数青年一样，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将中华上空的浊云荡涤，终于迎来一片光明的天地。
　　多年后，在一个青枣花开的时节，他带着阿菁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