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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姜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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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父亲,儒雅而富书卷气,但总不曾真正开怀,即使是在微笑时,仍带着落寞。
「雪儿,京城景况虽安,天下仍乱。士心定策、兵心争胜、民心争地,神州逐鹿,各逞其勇,谁闻圣贤道?安聆孔孟语?这是武将的世代、策士的世代、霸王的世代,儒生,并无立足之地……」
一天夜里,父亲的眼神有些迷蒙;见我正读册,平日总指教我各种学问的他,却忽然如此道,语气中有着感慨。
我姜家世代书香,直至父亲一代,依旧诗书满腹,不愧鸿儒……但在神州风雨飘摇的时代,君王却不需要鸿儒。
父亲渴望着一展抱负、经世济民,却又自伤怀才不遇,因此眉宇间总有着失意。
于是,仅为一届小吏的父亲,将所有的心神放在自己的独生女身上,教诗、文、书、赋,读经、通史。由是我胸有点墨,虽不堪大用,却足自娱。
第一次听见商将军此人、此名,是在他凯旋回京时。据闻:此次出征,商将军临危不乱,非止竟功,更阻止了一场可能危及丞相的骚乱。父亲说,商将军既有武将的果敢英秀,兼晓书文,远非粗鄙武夫。
当时,我以为这一切与我不相关,只是单纯地称叹着。
一直到三年后的那个大雪日,坐上大红花轿的那个当口,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与商将军甚至只远远见过两次面。
因着征战在即的缘故,大婚的日子得赶在年前。无巧不巧,竟碰上了大雪日。
喜轿并不往商家去,而往丞相府。
丞相亲主婚。亦因此,新郎未曾亲来我姜家迎娶,而候于丞相府。
踏出轿子的那当口,剎那映入我眼帘,大喜的红、洁净的白,天地间恍若只有这两种色彩。
白雪不断飘落,落在嫁裳上,染湿了衣布,浸透出冰冷一片。我由着老妪牵引,忍着冻冷,一步步往丞相府大门走,远远已见相府大厅外有一人立候──
那人从今而后,便是我丈夫了。
像是梦境般的恍惚,我驯顺地在相府拜了堂,许下百年之约,自此而后,此身已归商家。我带着自己的青春华年以及父亲的教养、母亲的闺训,怀着茫然与慌惶,随着仪礼完成,任红轿抬至商府。
我害怕。除了将军此称外,我甚至不了解我的丈夫,那年长了我十九岁、威名在外的轩昂男子。
落轿、压轿。步出轿外的那一刻,我看见那道高大身影,他就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
「夫人,冻着了吗?辛苦你了。」他说,语气是我不曾想到过的温和尔雅。
手掌因交握而传来温热感,茫然的景物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我不会忘记,大婚之日,是我的丈夫亲自携着我手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