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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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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冰然挂了电话,似乎还意犹未尽想要拥抱她,但岑落依眼明手快将她推开了。
“一次,你刚刚说了,就一次。”
“那我抱若若去休息好么?”叶冰然问。
这样的语气无限接近于请求,一贯清冷又无欲无求的叶冰然此时脸上写满了欲念,这是岑落依直到现在还难以适应的。
她还需要想想,好好想想要不要接受叶冰然这样汹涌激烈的情感。
要是接受,当叶冰然抽身离去时候她会格外痛苦,可若是不接受,她又没有不接受的勇气。
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深渊,从深渊之中她见不到一丝光,好似一个迷幻的漩涡,牵引着她不断靠近,完全笃定了她跳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她思绪纷乱,半推半就地被叶冰然抱了起来,叶冰然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出医疗包,替她上药。
很出奇又似乎很正常,她安然接受了叶冰然的照顾。这次叶冰然并没有之前那样应激一样的举动,至少没将她的小伤口包得像粽子一样。
“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岑落依闭了一会儿眼睛,问。
“没什么。若若,不要问的不该多问。”
岑落依脸色一白。
刚刚叶冰然的话又恢复了这几年里她听得最多的冷淡疏离,但虽然听得多,可隔着这几天的温柔之中她却开始不适应起来。就像刚在寒冬里面钻进暖乎乎的被窝,就有人将她拖出来丢进寒风里,拿着一盆冰水从她头上浇下去。
果然是她贪心僭越了。
岑落依默默抽回手,坐起身:“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叶小姐了。”
叶冰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对岑落依造成的影响,她下意识想要去拉岑落依的手,但被岑落依推开了。
“叶小姐不用为我费心的。”岑落依强忍着心底的失落,还好她并没有浸得太深,也没用把叶冰然这几天的爱当得太认真。
可为什么她知道这一点,她心脏还是隐隐的刺痛。
就像是被细碎的玻璃刺进去,又用镊子挑出来,很缓慢而尖锐的疼痛感,对她的身体和精神两个方向进行折磨摧残。
“若若,刚刚是我不对。”叶冰然再次说,她的态度很诚恳,听不出半点诱骗的成分,“我只是担心……”
“我不敢怪叶小姐。”岑落依垂下眸子,语气是柔顺的,继续做回了之前那个乖巧永远不会反抗的精致人偶,“叶小姐,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那……回房间去睡么?在沙发上睡觉不舒服吧?”
一瞬间岑落依感觉到叶冰然的手足无措,只不过想起刚刚叶冰然的语气,那应该才是叶冰然下意识的反应,叶冰然对她的真正态度。
这样想,她略微想要软下去的心,仿佛被冻住,又像被什么挖去了,又冷又空。
要是演,就演到底……至少有个戏末幕落曲终人散,也还是完整的对吧?
若是在一部完整的戏之中,带出了自己并不符合戏中人物设定剧情的私人情感,显然是不合适的,是败笔,是污浊。
“若若别哭,是我不好,我……”
她听见叶冰然慌乱的声音。
明明现在能入戏这么深,如此的慌张,可为什么不能直接演到位呢?
明明知道这不过一场戏,她为什么在哭呢?
岑落依的下唇被自己咬得泛白,可这至多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泪水照旧从她眼角肆虐流出来。
爱恨悲欢,喜怒离合,明明都是常有的事情,之前她也是很轻易地就走出来了,这也是一场戏,一场短得几乎只能算得上舞台剧的那种,为什么当她抽离的时候,她却这么痛苦。
“别哭,若若,别哭了。”叶冰然跪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拿着纸巾替岑落依擦掉泪水,可泪水却像一根没有尽头的串珠线断裂一样,她越擦越多,越擦泪流越快。
“若若……”叶冰然声音颤抖,“其实你可以怪我的,你完全可以怪我。是我的过错,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求你……”
岑落依不想回答,她很累,一部戏被强行打断之后,想要再入戏,意兴早已阑珊了。
哪怕她全身都有叶冰然的痕迹,或是指纹吻痕或是叶冰然身上独特的气息,但这些并不能催她尽快同叶冰然一并陷入这一场梦中。
“我不应该肖想叶小姐的。”岑落依轻轻摇了摇头,“叶小姐也应该想想,叶小姐在对我做出这些的时候,叶小姐那位心上人会怎么想呢?会能接受叶小姐么?”
“她会……”叶冰然指尖微微战栗,明明人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承认,完全不敢。
“叶小姐说想要看我真正的样子。要是这样叶小姐可能会看见一个和叶小姐心上人完全不一样的人,就算顶着相似的脸,这样的割裂感,叶小姐能接受么?”
“叶小姐,改天吧。改天,我再同叶小姐把这一场未竟的戏收尾。我会给叶小姐一个华丽的结尾。”
*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叶冰然会这样憎恶现在的自己。
卑劣,懦弱,自私,胆小如鼠,活该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害怕岑落依离开她,但自己还没有本事让岑落依留下来。她恐惧自己被伤害,便一次一次伤害着岑落依。
“冰然,你总有长大的那一天,你是我的女儿,说不定你也会和我一样遇上你爱的人。你一定要记住,你爱得越深,你越不要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来你的爱,因为这个人会利用你的爱毫不怜惜伤害你的。”
“千万千万不要像妈妈一样,冰然,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善良,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千万不能伤害自己,千万不能!”
母亲的声音魔音般在耳畔回荡,同岑落依小声的啜泣交织在一起,叶冰然感觉自己要疯了,她之前没有像任何时候想要抱住岑落依,感受岑落依肌肤柔软的触感,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捧漂浮在汪洋大海上毫无方向的泡沫。但她又克制住了自己这样的欲念。
她不配。
明明她已经决定了要直面自己的想法,哪怕后果如何,也要不顾一切对岑落依说出来,但她却又这样可笑的懦弱。
好不容易等岑落依睡着,叶冰然走下楼,盯着那一扇铁门,似乎要跨越时间看见铁门之后刚刚来者的痕迹。
直到齐晴月的电话打了过来:
“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见她?”
“我见过林婧那丫头了。林婧和她关系那样好,她应该是早有预谋了。”叶冰然冷冷地问,“晴月,我无所谓你站在哪一方,但我需要你直接告诉我你的立场。”
“我么?我当然站在你那边了。我和小焰没那么熟。”齐晴月意识到了不对,“不会吧?冰然,你质问我是……为了她?你很爱她么?”
齐晴月和叶冰然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她太熟悉叶冰然,自然不可能相信叶冰然会爱上哪个人。叶冰然这种天生冷面冷心的会知道什么是爱,她宁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其实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叶冰然在最需要父母的爱这样的年纪,她那个天生深情优柔的母亲终于狠下心来同叶父一刀两断,带着小女儿远离云安这个伤心之地。叶父又是一个全身心事业忽视家庭的人,有这样的经历,齐晴月估计自己都好不到哪去。
因而对于叶冰然将岑落依抓在手心这件事,她也只觉得这是叶冰然的占有欲和对这女孩的一时兴趣。叶冰然这样的强势性格,身边养着一个柔顺乖巧知冷知热的宠物刚刚好。
“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么?”叶冰然淡声问,旋即她的声音添了讥诮,“虽然她从小在国外住,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有插足别人婚姻的传统。”
“冰然。”齐晴月息事宁人地叹了一句,“你有的时候,不觉得岑落依她,很可怜么?”
叶冰然顿了一下,趁着这个空隙,齐晴月继续说:
“从一开始你把她留在身边,你就是把她当成宠物的。这是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会做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都无所谓的。只是她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了么?和你在一起这些时间,给她施加的压力不管是哪一方,绝大多数都顶着你的名字。纠纷谩骂与网络暴力,她做错什么了么?你又给她什么补偿了?”
面对齐晴月的质问,叶冰然无言以对。齐晴月并不知道她能将岑落依收在身边的真正缘由,齐晴月从一开始只是知道她身边收了一个宠物,直到她结婚,齐晴月才知道她收的宠物是岑落依。
“就朋友来说的话,我当然站在你那边,但岑落依这个人。”齐晴月顿了顿,“秋焰焰说了,要是她能带走岑落依,她愿意这辈子不再回叶家,不继承你父亲的财产。冰然,不考虑一下么?”
*
蓝城,傍晚。
“你怎么才到?我等了好久。”
机场停车场一辆宾利之中,穿着黑色衣裤的女子摇下车窗,看着笑吟吟的少女,打了个呵欠,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阿婧,别这么着急。”秋焰焰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我这不也是才到么?要不是我姐给我吃了个闭门羹,我说不定就来不了了。不过阿婧,你喜欢我叫你阿婧还是阿景呢?”
林婧摇着头,一脚油门开出了停车场。
她小时候在国外居住,刚好和秋焰焰是邻居,两人关系要好。那时候林家没有男孩,便把她从小当男孩养,可谁想到前几年都快五十的林母又怀孕了,生了个男孩,她才允许恢复女儿身。
至于是林婧还是林逸景,这两个身份对她都不重要。
“你真打算去追求你姐姐的妻子?”林婧皱了皱眉,从她的语气表达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赞成。
哪有小姨子去追求姐姐妻子这样荒唐的事情?就算追求一般都是在私下里暗通款曲,秋焰焰竟然直接跑到叶冰然面前直接说“姐姐,请允许追求你的妻子,我会让她比和你在一起时候更幸福”这样的话,实在疯狂又胆大包天。
“不行么?我看网上大声喊着要追求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她们都能明着喊话,我就要暗戳戳的见不得光?公平竞争嘛。”秋焰焰笑嘻嘻地剥开了一根棒棒糖,在林婧眼前晃了晃,“吃么吃么?”
“开车呢,拿开拿开。”林婧驱赶着秋焰焰,“你看网上的,那叫追星,追星喊几句怎么了?又不是真的。你这就……”
秋焰焰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态度:“我怎么知道她们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呢?那她们可以,我就不行,我这不就亏大发了么?”
不得不说秋焰焰这张脸和孩子一样的声音都极具有迷惑力,再加上她经常拿着小孩爱吃的零食,很难分辨她到底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那能一样么?”林婧放弃了同这个善于伪装能力极强的少女讲道理,“说吧,你要去哪?要是说去岑落依去过的地方,那里可没有什么岑落依的气息。她这个人奇怪得很,行程之外从来不多迈一步,就像是被人下了什么指令一样。”
“可是你跟我说过,她看见我给她放的烟花时候,也是很开心啊。”秋焰焰搓了搓手,“既然会开心,证明她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要是知道是有人专门给她放的,恐怕笑不出来了吧?”林婧强忍着自己不翻白眼的想法,“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你的存在,她应该会这么想。”
想起隔着窗户和大门的遥遥一瞥,秋焰焰嘴角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同她纯真的脸并不相符:“是么?不过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了。”
“见过?那你和她提了么?”
“没有,只是一面。”秋焰焰微微笑着,咬上了手中的棒棒糖,“千里迢迢,遥遥相望,这样的见面方式,我很喜欢啊。”
*
岑落依觉得自己这几天实在没法和叶冰然一起生活了。
在一起生活数年,她们大多还是维持着进退有度的饲主和乖巧懂事的宠物这样的关系,可这种和谐一旦打破,其他旁支混乱的欲念便会像野草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留下一发不可收拾的狼藉。
她疯狂想要找一个人倾诉,但现在她不过一身孑然,丝毫没有能倾诉的人。
她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和母亲生分得很,又是本能地不想让长辈担心的心理,因而她不能和母亲说。
记得在更久远的时候,她有个挚友,虽然不知如今飘零何方,但她应该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可当她在列表里面翻了一圈,丝毫也没有她想要找的这个人。这个人的存在对她来说几乎是薛定谔那只猫,没有联系方式这样的记录,甚至记忆里面都模糊不清的。
“你都回来了,都不联系我。”
“要是你再和我出去玩,人家就要掉小珍珠了。”
微信提示音响起,宣漫雪抱怨的意味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岑落依是不忍心让宣漫雪失望的,她定了定神,回道:
“云安市内,哪都可以。我这几天都没什么事。”
“好吧。那就来铃兰餐厅吧。我派人去接你,要是晚上十二点我还等不到你,我就报警说你人口失踪了。”
后面是接她的车型和车牌号。
岑落依回自己房间给小橘子添了猫粮和水,略微打扮了一下,戴好口罩和帽子出了门,这时候来接她的车已经到了门口。岑落依锁好大门,上了车。
车窗上景色飞快向后流逝,直到完全看不见这一片别墅区时候,岑落依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并没有告诉叶冰然她出去的事情。
要是叶冰然发现她偷偷离开的事情,会大发脾气的吧?
岑落依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报复的快意,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退出了正要给叶冰然打字汇报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