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契约》落锱

16、016

　　其实要说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岑落依确实有不少。

　　丁香是她很喜欢的花，在小时候她家附近有一个丁香主题的公园，她和姐姐在周末经常去那里散步，彼时的她身边有姐姐，有如今不知飘零何处生死存否的故友，关于丁香的记忆同她们不可避免扣在一处。再看丁香时候自然不可能有当初的心绪。

　　“丁香让我想到了我之前的朋友，她……”

　　“男的女的？”叶冰然插进来问。

　　“女的。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学习很好。”想起曾经的朋友，岑落依心头微微一颤，“只不过她出国了，我们之后就没有联系了。”

　　叶冰然微微沉吟：“这么说，岑小姐是很喜欢她了？”

　　“我们只是朋友。”

　　“是那种有着亲密关系的朋友么？”叶冰然问。

　　“哪里。”岑落依抬眸瞥了一眼叶冰然，妖狐一样的媚眼之中浅浅涟漪荡漾，仿佛带着几分迷醉和讨好，“我是叶小姐的妻子，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这样以往对叶冰然都很有效的回答似乎激怒了叶冰然，叶冰然看向她的目光冷了几分，叶冰然丢了伞，独自向雨帘深处走去。

　　“叶小姐？”岑落依连忙捡起伞，追了上去，但叶冰然越走越快，这栋别墅本身就是她的产业，她远远要比岑落依了解地形，没追多久岑落依便捕捉不到叶冰然的背影，叶冰然整个人仿佛都被风雨吞没了一般。

　　伞柄上萦绕着叶冰然身上独有的幽香，这种幽香像是有一种极强的渗透力，哪怕风雨也无法将它们完全冲刷掉。

　　雨下得越来越大，眼前雨雾弥漫，一时间岑落依觉得有些迷茫，她甚至没想到回到房子之中，而是撑着伞，目光落向叶冰然消失的方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透过雨雾看见叶冰然的身影。

　　*

　　当岑落依撑伞回到屋子中，哪怕打了伞，她全身也被雨水湿透了，叶冰然依旧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岑落依心中泛起极深的担心，这么大的雨，叶冰然到底去了哪里。

　　她登上了阳台。

　　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阳台上看外面，在叶冰然这里的几年，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之中。

　　大雨倾盆，毫不怜惜冲刷在丁香花圃上，这时候岑落依方才注意到，丁香花圃之中两种颜色的丁香，似乎组成了有规律的字符。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清晰些，可雨下得越来越大，似乎老天也要阻隔她的视线一样，在这时候她听见了楼下的开门声。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岑落依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跑下楼去迎接叶冰然。

　　叶冰然浑身都被雨水浸透，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只不过她的目光和气质依旧透露着高山冰雪一样的清冷，完全没有这样场景本应该有的狼狈。

　　看见她，叶冰然只是接过她递来的毛巾，道了声谢谢，除此之外并没说什么。

　　客气疏离得正如叶冰然厌倦了她的时候。

　　“叶小姐还是去洗个热水澡比较好。”岑落依提议，“我去给叶小姐泡姜汤。”

　　她想要走，但却被叶冰然拉住了手腕，在她耳畔传来了叶冰然的声音。

　　声音很轻，透着近乎病态的冷静和阴郁，让人寒气瞬间从脚踝弥漫到头顶。

　　“岑小姐不用么？”

　　“不用的。”

　　“岑小姐也湿得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呢。在考虑我的时候，岑小姐还是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吧。”

　　说着，叶冰然走上了楼梯，当她走上转角时候却骤然停住，向下看岑落依依旧呆呆站在原地，幽幽扔下一句话：“愣着做什么？岑小姐还不快去洗？要是感冒了难受的可不是我。”

　　叶冰然都已经放出话来了，岑落依只得回自己房间洗澡，当她披着雪白的浴袍走下楼时，只见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杯泛着热气的红糖水。

　　楼上隐隐有水流的声音，应该是叶冰然还在洗，屋子里面没有别人，这杯红糖水自然不可能是其他人泡的，一时间岑落依心情格外复杂，连她都无法直接用言语表达出来。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和叶冰然单独相处这么久，之前那些年她和叶冰然总聚少离多，前几年叶冰然总是出国，回来也多半像把玩宠物一样把玩她一番就把她留在了别墅之中。今年叶冰然以调养的名义拒绝了国外相熟导演的邀请，岑落依才和她接触的时间多了些。

　　只是她想不到叶冰然这样一个性子古怪甚至偏于阴冷的人，也会准备这些细节。

　　糖水加足了糖，弥散在口腔之中甜得发腻，不过这样的甜度对岑落依来说还算不错，岑落依小口小口地喝着，直到叶冰然洗完澡从楼上下来，她才喝了不到四分之一。

　　“又不吹头发。”叶冰然抬眸看见了岑落依披散下来湿漉漉的长发，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叶冰然折回身，从浴室里面拿了吹风机，刚好岑落依位置后面有个电源插座，她弯下腰插上电，旋即托起岑落依的湿发，替她吹头发。

　　纤长的手指插在她的发丝之间，指尖的温度顺着她的头皮一路下涌入，微微的暖意沁入全身，一时间岑落依捧着杯子，红糖的甜香在口腔之中回转，而她却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那样不真实。

　　记忆仿佛流转到几年前，流转到那个晚上。

　　彼时的她尚在首影学习，虽然她小时候有拍戏的经历，但她并没有成为一线女星的野心，直到某一个夏天的晚上，她收到了母亲的消息。

　　她的姐姐确诊了一种罕见病，这种罕见病全世界也不足十例，极为复杂凶险，从确诊到全身恶化，病程不过短短三天。母亲无法承担高昂的医疗费，便打算放弃治疗叫她回去见姐姐最后一面。在她匆匆赶回去时候，见到了结束拍戏的叶冰然。

　　那时候叶冰然剧组正在首影取景拍戏，她和叶冰然有旧识，在很小的时候她被剧组选中扮演电影主角小时候的角色，刚好叶冰然也在剧组里面，开始的时候她被带她的工作人员阿姨三令五申不要去打扰叶冰然，她也对叶冰然产生了些许畏惧，只是这样的畏惧在叶冰然给她投递糖果时候就自动消散了。

　　她那时候小，心思也是极为单纯的，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尽管被带她进组的工作人员盯着，但她还是趁工作人员不备经常往叶冰然的化妆间跑。她和叶冰然虽然差了不少岁，但叶冰然那时候在剧组之中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她管叶冰然叫“姐姐”，什么话都对叶冰然说。

　　叶冰然对她也很有耐心，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叶冰然说她也有一个像岑落依这么大的妹妹。叶冰然在不拍戏时候经常带着她偷偷溜出剧组出去玩。

　　幼年时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只能记住浮光掠影的片段，这样的片段就是对幼年时所认知人与事基础的印象。虽然岑落依同叶冰然的接触只有幼年时的那次，但那次给她留下的印象足够让叶冰然成为她记忆之中美好的一部分。

　　因而叶冰然叫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将心中的恐惧并无保留对叶冰然说了出来，叶冰然问她愿不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她也会支付岑落依姐姐需要的医疗费用。

　　尽管听见这样的话从叶冰然口中说出来她有些不可思议，哪怕她听说过娱乐圈之中存在的隐蔽肮脏的事情，但成为叶冰然的宠物还是让她对叶冰然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答应叶冰然成为宠物这件事，也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叶冰然而已。

　　叶冰然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可以称得上款款温柔，在叶冰然的温柔之中，她答应了叶冰然的条件。

　　“跟着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再遇上这种难处的。要是真入了这一行，你的一辈子就毁了。”

　　彼时的叶冰然语气语重心长，但却并没有处于长辈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选择用商量的口吻，徐徐将她引入自己的目的之中。她开始以为叶冰然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这样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在她跟着叶冰然不久之后，有自称是叶家人找上她，警告她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不过叶冰然一个临时宠物，休想嫁入叶家门。

　　这时候她方才知道叶冰然那位白月光的存在，听找上她的人说，这个白月光存在了很久，那时候她还沉不住气，去试着和叶冰然问了这个问题，她还记得叶冰然在回答她的问题时候，眸低闪烁着的光华格外柔和。

　　“自然，有这个人，我很喜欢她。”叶冰然的语气之中带着柔情，这是平时对她是很少流露出来的，这是一种对喜欢的人发自肺腑流露出来的温柔。

　　在得到这样的回答时候岑落依低下了头，哪怕她已经能猜到这个答案，她依旧慌乱到无以复加，甚至她能感觉到叶冰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候，她都不敢抬头去看叶冰然。

　　叶冰然的手指依旧穿插在她的发间，把玩着她的发丝，可这次她却感觉到叶冰然的指尖微凉，并无往日的暖意。

　　“岑小姐，多余的问题就不必问了，有些事情到应该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那时候叶冰然以这句话作为了收尾，岑落依确实有些失落，但因为她开始就没有抱多少心思，因此很快调整好了自己，从那时候她彻底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她没想到叶冰然会提出结婚的要求。

　　叶冰然问她要不要结婚的时候，语气是极为淡然的，就像是在谈一件公事，岑落依清楚自己已经这个年龄，目前依旧依附于叶冰然，这辈子几乎不可能和其他人再建立起情感关系，便没有犹豫答应了叶冰然。

　　“岑小姐，需要举办一场婚礼么？”叶冰然坐在她对面，神情平静，双手稳稳交叠放在膝盖上，从她的表现上来看，这件事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不用了。”岑落依连声拒绝，“叶小姐要是不愿意，没必要勉强的。我只是……暂时跟在叶小姐身边，等那位……叶小姐的那个她回来了……”

　　“婚姻存续期间，我会守住婚姻的忠诚，履行婚姻的义务，岑小姐不必担心。”

　　发丝间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岑落依收拢意识，端起杯子，重新抿了一口。

　　身后传来了叶冰然悠悠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岑落依连忙放下杯子，生怕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暴露出心中所想，“只是一时走神。”

　　倏地她感觉到叶冰然的手落在了她额前，旋即耳畔传来了叶冰然淡漠并无情感的声音：“岑小姐体温摸上去有点高，还是早点休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