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对象竟是玄学大佬》只叹丹心如流血

63、故人归4

　　那一段路，祁元走了很长时间。
　　硝烟四起，愈向二军对垒之地去愈是艰难险阻。祁元知道，他正在深入真正的战场中去——那绝非是他所领导的仙府内部小打小闹般的清剿所能够比较的。

　　他抵达那日，洛云然正在帐中议事。
　　心上思念愈演愈烈，却同时生了几分近乡情怯般的意味。以祁元的身份，他自是能够进去，却等在营帐外，拦了通报的兵，静待他们议完事。

　　半晌，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门帘被撩开了。
　　洛云然看见祁元，素来平静的面上也露出几分意外，旋即加快了些脚步，走到他身边。犹豫了半晌，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扶住他的肩，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祁元毕竟年纪不大，两年时间变得颇多。分别时尚带几分稚气的面目长开了，与他那个早逝却因美貌名动天下的母亲几乎是十成十的相似，眉眼间却又含了几分几分他父亲年少时的英气。轮廓给军旅雕出几分凌厉，却是恰到好处的。

　　洛云然的手按在祁元肩头，恍然惊觉，当年那不足腰高的小小少年已经几乎与他鼻梁骨齐平了。
　　任心中倏生感慨，面上又回到了不动声色的面目。

　　他垂着眼，按了按祁元的肩。其实是有些想要揉头的，但不说还是他钦定的储君，这么大个人，被别人瞧见，终归是不大好。
　　于是洛云然仅仅道：“收到了？”

　　祁元笑了下，道：“嗯，收到了......你给我那个是什么意思？”
　　洛云然答非所问：“莫要在人前露出。”

　　这便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了。祁元顿了顿，转了个话题：“及冠需取字......云然，你替我取一个吧。”
　　洛云然道：“你自己取罢。”

　　祁元几乎猜得出洛云然想要说些什么，无非是什么于理不合一类，但他并不很在乎这些，只不过取字之事多是叫长辈代劳，而他并不很想让洛云然当他的长辈，况且洛云然的偏好他实在不敢恭维，听见这句话，便也再不提及。

　　略一沉吟，笑道：“那便字‘岑古’吧。”
　　洛云然微微蹙眉：“何解？”

　　祁元道：“好听。”
　　洛云然面上有些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

　　相对着沉默半晌，祁元亢奋稍稍褪去，这才想起来好好打量一番洛云然。
　　几年时间，岁月并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细细去看，却依旧有迹可循。他瘦了，眉眼间新增些疲倦，虎口处新添道伤疤，袖中还隐隐绰绰隐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几年军旅生涯竟丝毫未曾磨灭他身上文人雅气，不过令他更显沉静。像是一柄剑，锐气风发后藏剑入鞘，打磨殆尽了锐意，又出了鞘。
　　祁元身体快于思维，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洛云然。

　　洛云然明显地怔了怔，然后回抱住他，温声道：“怎么了？”
　　“没事。”祁元顿了顿，闷声道：“云然，我不想走了。”

　　带点撒娇的语气，于是洛云然那句拒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沉默半晌。他轻叹一声，那枚祁元送给他的通玄玉出现在他的手中，他道：“拿着这个，留下。”

　　祁元是想推辞的。但望见洛云然的神情，却又无论如何推辞不得了。
　　他最终接过通玄玉，思恃着找个机会偷偷塞还给洛云然。

　　他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两军对垒之地。
　　这里战事并不如他想象那么多，反倒气氛倒是极紧绷，仅有的几次交战也是尖锐而激烈的，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这种宁静洛云然说什么也不让他参合，于是他被委以带孩子的重任。
　　于是日子便这般诡异地平静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只发生了一件算是比较大的事情——苏氏下一任天生祭司找到了。
　　但却不姓苏——他从小走失，后来成了个自学成才的文士，策论曾流传入宫，祁修杰看过之后拍案叫绝，于是他便这般稀里糊涂地入了仕途。

　　但比起仕途，他更喜欢军旅生涯，于是自请随军，好巧不巧，恰在这支大军之中。
　　——任帆。

　　天生祭司出世，洛云然当然得见。那人也奇怪，他拒绝了见苏家人，拒绝了改成苏姓，却独独提出要见洛云然。
　　洛云然与他谈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任帆便已经投至他帐下了。

　　庶仙没有字。为显重视，庶仙所追随者会为其赐字。洛云然赐的字是远扬——祁元庆幸没叫洛云然为他取字。
　　寓意是好，却当真不符合他的审美。

　　没几日，洛云然便率军离去。
　　祁元本以为这也是一次小小的摩擦，再不济规模扩大些。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个鬼蜮中人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府地去。

　　然后他才听闻那条快马加鞭方才送来的密报。
　　——祁安叛变了。

　　祁元几乎震惊的不知所以，即使他再如何军功赫赫，即使祁安再如何废物，在祁修杰眼中，祁安永远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是日后仙府之主。
　　他为什么要反？

　　也是震惊过后，祁元才深刻地理解洛云然那句“整个祁家只有你一个好的”是什么意思。
　　但他又回去，却全然不为这句话。

　　他只是一阵心烦意乱，直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罢了。
　　祁元是仙人，还是仙人中的皇族，直觉天生便极准。

　　于是他毫无迟疑地奔着上清去了。

　　洛云然是先一步回的上清。
　　他用了瞬移——虽然他现在用这个极其吃力，甚至强行使用灵力还呕了几口血，但他还是在听闻事情发生之后匆匆安排下去兵马，出了营帐不远便用了瞬移。

　　他直接移到皇宫中。
　　祁修杰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见有人出现也并不惊讶，这般危机的情形竟一言不发，还是洛云然先开的口：“怎么来的？”

　　祁修杰道：“不知道，就那么忽然出现了。”
　　倏尔停下脚步，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下：“若是你退得敌兵，我在战争结束收回你的虎符时就不要星文剑了......不，不对，那个约定就作废。”

　　洛云然面上透出的些许肃然顷刻凝成了一片冰原。
　　要不是没时间可耽误，他当真不想说话：“你道我真贪你那三分兵权......鬼蜮在哪儿？”

　　祁修杰犹豫了一下，反倒道：“说真的，云然，你要不然还是把那柄龙泉剑给我吧，如果有了那柄剑，我就有一战之力了，也不必这样，所有人一同等死......”
　　洛云然忽然冷笑了一声。那恐怕是他这半生来最最不君子的时刻了：“你当者城中人面对鬼蜮为什么毫无一战之力？”

　　祁修杰便收了声，面上现出些心虚来。
　　那一声已是极难得的失态了。洛云然旋即敛下神情，淡道：“我从来无法给予你龙泉剑。”

　　祁修杰上前几步，似是想要拽起洛云然的衣领，最终终归是收住了那般冲动：“为什么？”
　　洛云然道：“你当我不想给你，我却是没法给。宝剑有灵，自择其主——我也是被星文择中了方可以用它的。”

　　“不，不可能......”祁修杰癫狂般在室内走了几步，步子愈疾，最终猛然停在洛云然身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会选中我？当时祁氏灭门之后我想叫你同我一同起兵你为什么宁愿与家里断了关系也要同我一道？我不相信！”

　　“选中你......”洛云然轻轻笑了一声，道：“你当我瞎了罢。”
　　因为祁修杰打动了他。那时候，连祁修杰自己也忘了个干干净净的话，他还记得分明。

　　——“云然，我们起义吧。我想为父母报仇，我更想要建立一个政权，一个绝对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的政权——我想要天下清平，苍生安定。”
　　他便道：“自然是好。”

　　父亲与他说了许多回，洛氏嫡长子血脉中封存龙泉剑，这柄剑随洛氏一族血脉相传。洛家隐居避世，唯有见到引起龙泉共鸣的人，才被允许出世追随。
　　他没有听。他觉得自己足够熟悉自己的好友。于是他付出了代价。

　　祁修杰已几近痴狂，一边癫狂般走着，一边口中喃喃着“不可能”。
　　洛云然再不想言语，依旧是挺拔如松的站姿，却微微阖了眼。

　　这些事接踵而来，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窗外忽然一阵鬼哭似的喧嚣，洛云然倏然睁眼，朝窗外看去——

　　深绿色烟雾直扑至窗前，遮云蔽日般。
　　而比起烟雾更令洛云然震惊的是那个散烟雾的人。

　　那是祁安。他嘴角噙着一抹笑，见洛云然瞳孔微缩，唇角的笑愈发扩大，几乎成了狞笑。他笑着，做了个口型——
　　“永别了，将军。”

　　祁修杰癫癫狂狂抬起头，然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立在原地，嘴唇蠕动几下，倏然惨笑一声，忽地飞身而起，直直迎上了那片雾气。
　　躲不开的——躲不开，如果一人多消耗些，约莫能够为另一人寻一抹生机。

　　洛云然决计不能死。他被封印之前的力量是仙府唯一足以与鬼王媲美的。
　　死到临头，祁修杰忽然冷静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清醒过。一场小小的走马灯在他眼前掠过，霎时间心头升起些悔意来。

　　那诡异的绿色浓雾就在眼前。祁修杰闭上眼，张开双臂，轻声道：“对不起。”
　　他不知道洛云然有没有听到。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