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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计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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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骨节分明,苍白之上又生出了几点深色的斑点,那只手扣住棺木边缘良久一动未动,叶征屏住呼吸紧盯那只突然伸出的手,极力提醒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
景王詹王灵柩之前逼位,恨不得把想做皇帝四个字刻在头上,宁王适时拿出了诏书,西南王祁钊与祁洵不露痕迹的看似支持“新皇”,俯首跪地时一派恭敬。
戏到了这里,已经要结束了。
祁远已醒来有一个时辰,只有神智清醒的他仍旧像个死人般躺着不能动弹,他耐心的在寂静里等,等这些人露出野心的马脚。
他在祁信拿出诏书后尝试活动手脚,但药力还未完全褪去,想动一动也十分艰难,浑身的酸痛难忍皆是用药假死之后的反应。他在棺木里神智清醒的等着力气恢复四肢不再僵硬,直到手尚且能抬起。
他用力扣住棺木边缘,只是这一个动作便叫他险些喘不上气,当另一只手亦能抬起时,他屏住呼吸两手扣住棺木边缘,此刻华扶朗已顺着叶征的眼神发现祁远醒来。
叶征离的最近,她先一步朝祁远走去,看向棺木里缓缓坐起的祁远,祁远双眼模糊,但却无比清楚的知晓,眼前这个人必是叶征无疑。他闭了闭眼,等着周身力气恢复,此刻在场所有人皆以看见此情此景。
但没有人认为祁远活着。
詹王看着从棺木里坐起的祁远大声说道:“皇上...皇上诈尸了。”
祁远将这一声听的十分清楚,他忍着浑身酸涩从棺木里站起,叶征急忙伸出手去扶他,此刻众人才终于知晓,这并非是诈尸这么简单。
祁信手里的亲笔诏书掉落在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复活的祁远,整个人如遭雷击。
祁远脚步不稳,从棺木里踉跄走出来,他一手紧紧握住叶征伸来的手,一手扶住躺了两日的棺木,他眼前逐渐清明,此刻紧视眼前三个在争夺皇位的皇叔。
“对不住了三位皇叔,朕没有死,朕一直好端端的活着。”
景王詹王以及宁王瞬间知晓这一切只是一个计谋,只怪祁远死的太真切,从头至尾皆像个真的死人,手脚冰冷毫无呼吸,手上脸上的斑点也十分真切。
宁王慢慢看向神情淡然的华扶朗,瞬间明白。
这一切早就已经设计好了。
“伪造诏书,假传圣旨,私用玉玺,皇叔,要周逢山杀朕的人,一直都是你吧。”
连靖手里的刀险些掉落,他怔怔看向宁王,眼前的人昨日一副伤痛不已,温和清俊的一张脸看不出半点野心。
怎么会...
他怎么敢...
一定是弄错了...
宁王一声轻笑,未做任何解释,他看着祁远淡淡的说道:“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横竖都是一死,皇上请便。”
连靖等着祁信看他一眼,但祁信即便与他相隔如此之近,也未曾转头看他一眼。
两个曾亲密无间的人,此刻陌生的像从未认识过。
“将宁王祁信,押入大牢。”
祁远说罢,连靖一动未动,慕容秋便朝封武霍宣示意,两人将宁王带走时根本不用押送,宁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便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慕容秋看着连靖脸上的魂不守舍,好似一切他都了然于心,但他却什么也未说。
景王詹王腰间配刀,祁远径直走向两人面前,两个手中各自皆有兵权的王爷野心暴露,此刻皆不敢直视祁远。
祁远脸色苍白走的这几步也气喘连连,叶征用力扶着他手腕,好似这样他才能站的更稳一些。
“两位皇叔,如今还有什么话想说?”
两个王爷自知理亏,此刻心中皆在盘算该如何为方才的行为辩解,自祁远从棺木中走出来时便知晓这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事情,只等着这些觊觎皇位多时的人上钩。
景王詹王两个王爷腰上的刀也格外扎眼。
“臣只是不想让他人得逞,方才并非本意。”景王解释到。
“不想让他人得逞,但你可得逞,对吗?”祁远冷冷的看着景王,道,“朕死了,宫中尚有太后以及太皇太后,你们私自率军回都,且带刀站在这里,所意为何?若非西南王替朕镇守恒昌,你还要谋反不成?”
祁远说道此处已气力竭尽,他缓缓转过身去,朝慕容秋眼神暗示,几位弟子皆知晓何意,瞬时间便上前卸了两人的长刀,护龙山庄的长刀架在颈侧,两人皆不敢乱动,再场皆未皇帝心腹,再多说一句只怕脑袋瞬间便会被斩下来。
过去的祁远眼中无邪,好似羸弱不堪一击,靠的皆是恒国先皇留下的忠君之臣,例如护龙山庄,例如西南与北疆。而今的祁远眼中杀伐决断,任凭过去之人做过什么何种太平,凡觊觎皇位着皆诛之。
景王詹王也被押解入大牢,自此大殿之中重归于静。
杨卓此刻从外赶来,才一看见祁远便红了眼眶,紧接着祁远浑身失力,往下滑落在地,华扶朗赶来搭脉,说了句“只是药效还未过去,没有大碍。”
杨卓上前跪在祁远脚边,祁远看着眼前这个自年少便相伴他左右的“哥哥”,心中充满愧疚。
“对不起杨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想伸出手拍一拍杨卓的肩膀,但此刻连抬手的力气也无,他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说道:“杨卓,去给朕端一杯温茶来,朕喝完还要去母后和皇祖母那里磕头认错。”
但皇帝未驾崩一事很快便因为杨卓去倒的这一杯茶传遍了整个皇宫,方天红着眼眶进来磕了个头,接着飞奔跑去向此刻已肝肠寸断的太后及老祖宗报喜。
叶征半跪在地上撑着祁远。
“扶我起来,这里太不吉利了,我们回鸿庆宫。”
祁远前脚刚到鸿庆宫,还未坐稳太后及太皇太后先后赶来,对着他又哭又骂的好些时辰,祁远倒在床里只是笑。
叶征在太后及太皇太后去时,悄无声息的回了司洛轩,云喜和小福两个人眼睛哭的像个核桃,哭完了又对着自己主子连磕了好几个头。
叶征靠在司洛轩熟悉的椅子里笑道:“我还没有死,这头可以少磕几个吗?”
小福抹着眼泪道:“大人快呸呸呸,今后可别再提死字了。”
云喜一边抽泣一边道:“奴婢每日都对着桃树磕头,盼着桃花神能保佑大人平安归来。”
这句话逗笑了叶征,心道:“桃花神又从何而来。”
她顺着敞开的房门往屋外看去,此刻桃花还未尽数衰败,但也所剩无几,仅有三两朵掩映在绿叶之中,开的正娇艳。
恒昌已经热了。
她坐在屋中听着墙外的动静,太后及太皇太后直到天黑才从鸿庆宫离开,她走出屋子抬手摘了朵桃花捏在手中去了鸿庆宫。
守门的人一见叶征来,连忙俯首行礼,站在门外伺候的方天笑着迎来为叶征将门打开。
祁远靠在床里并未躺下,此刻的脸色也回转了许多,不再苍白无色,他好似知道叶征会来,一看见叶征便朝她伸出手。
叶征笑着走去:“怎么不躺着休息?”
祁远道:“我在等你。”
叶征握住祁远递来的手坐在床边,手上因药而生的尸斑还未完全褪去,在手背上指节上仍旧醒目。
叶征指腹贴着那些斑点揉了又揉,接着将手里的桃花放在祁远掌心之中。
叶征道:“花期已过,只剩下几朵了。”
祁远捏着那朵桃花时突然才发觉,今年的春日已所剩无几了。
祁远道:“无妨,还有明年,后年,往后的许多年。”
叶征夜宿在鸿庆宫,同祁远合盖一条锦被,他们极缺这样令人心中安宁的独处,此刻夜深人静,鸿庆宫无人来扰。
但两个病秧子躺在一起,只能月下相谈。
祁远仍旧翻过身来将叶征抱在怀里,但叶征念着他才醒来断然拒绝了枕着他胳膊,两人的手搭在互相腰上,额头贴在一起。
叶征问:“为什么决定不瞒我了?”
祁远抚上叶征侧脸,又贴着她额头亲了又亲,眼前的人温暖如春日,足以将他这些十日来的凉寒驱散。
祁远道:“是华先生提醒了我,他说贺师父走时你连命也不想要了,若我再有事,怕谁也拦不住你了。”
叶征凑上去,吻了吻祁远冰凉的唇。
“我不想你有事,所以死去的前一刻我才决定告诉你。”
华扶朗的猜测没错,若不是祁远在那夜将这些计谋告诉叶征,那叶征便会是恒国史上第一个殉葬的御前第一护卫。
叶征握住祁远的手,说道:“你睡着以后我也时时担心,若药出了问题怎么办,若你醒不过来怎么办。”
祁远笑问:“怎么办?”
“我便杀掉乱臣贼子后,同你一起去。”
叶征声音不大但却坚定,祁远听的心中一阵酸涩,他将叶征抱的更紧,以此来告诉彼此,噩梦已经醒来,往后皆是美满。
叶征缩在他怀里用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气说道:“至亲离开这件事,我已经抗不下第二次了。”
祁远手贴着她脊背轻揉,语气也温柔。
“我答应你,没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