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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得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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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远来的仓促,还未曾用过午饭,恰逢慕容秋才从外回来,两人便在东院里坐了一张桌子吃饭。叶征无事,被祁远搀扶着去往东院,陪同他一起用饭,这是近一个月来,叶征头一次出去自己的院子。
护龙山庄的弟子像是都被派了出去,仅剩下几个大弟子轮流待在护龙山庄,封武立在门前,祁远来时他俯身行礼。
几碟简单饭菜被摆在院中,午后的阳光照的院子里暖融融,叶征坐在东院的椅子里,听春燕在头顶鸣啼。
“方才周逢山就站在护龙山庄对面,正对着叶征的院子。”
慕容秋吃着饭,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着这顿饭可不可口,但祁远指尖一颤,筷子险些落地,他索性放下筷子看向慕容秋。
祁远问:“然后呢?”
“追出去时,他已经不见了。”
祁远顿时没了胃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身旁静坐的叶征,祁俊看出来他的担忧,宽慰道:“你不必担心她,她师父的面子比天都大,周逢山应该不会在伤害她,你要担心担心你自己。”
祁俊的担心应是这院子里除了祁远外,所有人的担心,弑君的反贼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除去周逢山,他们所有的消息皆陷入闭塞,但想从周逢山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似乎比自己探寻更要难上几分。
没有人能抓到周逢山,安王不能,祁远不能,慕容秋亦不能,当年的护龙山庄周逢山排名第一,慕容秋第三,他们两个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个名次,他们两个之间隔着刀剑一出,便名震江湖的贺川。
慕容秋过去的输,皆是心甘情愿。
慕容秋道:“若周逢山还未变的彻底,那如今的护龙山庄里,你最不需要担心的便是叶征。”
“他今日看的是我,实则还念着过去,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的过去有所牵连,”叶征转头朝向慕容秋的方向,说道,“如果我能见他一面...”
“你不能!”
叶征话还未说完,便被祁远打断,他眼前重复着那夜承泽街头周逢山狠戾的眼神里,叶征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到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周逢山。
祁远有些着急,他在凳子上转个身对叶征认真说道:“你最好立即打消这个念头,你不可能再跟他见面。”
这本应是个严肃的场面,毕竟不久前有关周逢山的回忆还停留在生死边缘,但祁俊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笑。
祁俊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慕容秋的手,说道:“你也先管好你自己,你这来回的路上若遇上点什么意外,恒国的天便要变了。”
祁俊的语气轻松自在,像是毫不在意,但也只有慕容秋知道,他担忧到每夜从噩梦中惊醒,叫的皆是祁远的名字。
祁远稳了稳方才有些急躁的情绪,又提了一事:“如今北疆的事,才最要紧。”
北辽好战,近来常在北疆边境挑衅,冯文广率大军走往边界起兵操练,北辽耶律一族便也率兵在边界处操练。
祁俊道:“北辽与恒国积怨已久,迟早要有一战,如今北辽人口有增长之势,他们已不满足脚下的那一片贫瘠的土地。”
祁俊看向祁远,两人对望时不仅是父与子,更是两代君王的谋略交换。
“这场战事早露端倪避无可避,不如趁早谋划,占得先机。”
祁远仔细听着,祁俊的话正是他如今的思虑,恒国并不好战,但也绝不怕战,没有人惧怕北辽,只是不想让百姓受苦。
祁远道:“我想请西南出兵,驻扎五十里外。”
这顿饭在国事中结束,祁远搀着叶征回去房中,午后小睡,两人难得悠闲的躺在床里,暂时不必担忧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分别。
祁远牵起叶征的手指在指尖揉捏,叶征解开眼上纱布,也仍旧看不大清楚祁远的脸,她翻过身来眯起眼睛,祁远的脸模模糊糊勉强分得清五官,叶征病了多时,到如今时而没了耐性。
她想看清的看不清,想陪伴的也陪伴不了。
叶征脸色稍变,祁远便已发觉,他伸手将皱起眉头的叶征揽进怀里,抱紧了不许她在用力的看。
“等你身上的伤再好一些,我想接你回宫,眼睛上的伤我们在宫里慢慢养”,祁远轻吻着叶征额头,说道,“你虽还看不清我的脸,但我想让你天天都能听得到我的声音,摸的到我的人。”
叶征在祁远的话里伸手,摸上了祁远的脸,笑道:“我现在也能听的见你的声音,也能摸的到你的人。”
叶征没有肯定的认同时,便是不认同,这一点祁远十分清楚,他问道:“你不想回去吗?”
叶征想着宫里的一切,如实道:“我希望我回去时,仍是腰间佩刀时时刻刻守在皇帝身边的御前第一护卫。”
“还有呢?”祁远问。
“还有什么?”叶征不解。
祁远提醒道:“除了是皇帝的御前第一护卫,还有呢?”
叶征此刻心中已然明了,但仍旧说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了。”
那抹笑没有藏住,在眉眼里露出了马脚,祁远知晓她明知故问,也不与她计较,伸去手揽着腰将她抱进怀里,叶征在他怀里闭上眼,听他说道:“你不仅是我的御前第一护卫,还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过去独坐宫廷不曾有过的心动,是我心动了之后此生都不想放开的人。”
祁远闭上眼睛,眼前是过去的种种,从去年秋到如今春日,此间事教时日长到纷纷扰扰,短到来不及在欢喜时过多停留。
周逢山的刀明晃晃的出现在回忆里,接踵而来的是险些生离死别的后怕,他想将叶征抱的更紧,又念着她身体尚未恢复不敢将她抱紧。
他惯于隐忍克制,过去现在皆是。
“祁远...”
叶征埋首祁远胸口,闷闷的喊了句他的名字,这应是她第一次在祁远面前,直呼他的名字。
皇上,陛下,这些年来围绕在他耳畔的称谓只有这些,祁远这个名字从他登基之后更无人敢念,他被众人簇拥万人之上,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只做祁远。
他沉浸在叶征的那一声祁远里,说道:“你再喊我一声。”
叶征又轻轻念道:“祁远。”
“我在...”祁远满心欢喜皆融进了这声回应里,他道,“你想说什么?”
叶征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问题来的猝不及防,但也正是祁远一直想问,他差一点脱口而出“你又为什么会喜欢我?”,他张了张嘴又突然止住。
他未做过多思考,认真说道:“许是第一眼看见你之后,便在心里种下了因,那次司洛轩醉酒后,彻彻底底成了果,往后每一日的朝夕相处,我都得忍着心事,只当你是御前第一护卫。”
叶征忍不住笑,她从祁远怀里抬起头来,问道:“你这是一见倾心?”
祁远肯定道:“一见倾心。”
叶征从不觉得自己样貌有多出众,一见倾心这样的戏码出现在自己身上,让她萌生出眼睛恢复后需仔细照照镜子的念头。
叶征道:“我也不是什么美人,怎么就让你一个将来会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一见倾心了呢?”
祁远心里一沉,那句后宫佳丽三千像一把刀,突如其来的刺向他的胸口,他将叶征松开些,静静的看着叶征的脸,那张脸仍在笑,但他却并不开心。
没有人会愿意同别人分享心爱之人,他的后宫还没有一人,她却已经做好了她必定不是唯一的准备。
静谧里祁远轻叹的一口气也十分刺耳,叶征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你又为什么会喜欢我?”祁远将她话打断,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叶征心突然跳的厉害,她近来常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总不能想出些什么具体的答案。
叶征道:“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但想了想,应是日久生情。”
祁远并不需要她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来,这句日久生情便足以令他动容。
过去叶征的心上垒着一堵墙后来又加了层冰,本以为只是路过的人停在她身边,日复一日的温暖终于将冰化开。
但那堵墙,时时刻刻都存在。
“你一边喜欢我,又一边做好了我还会有其他女人的准备,你一边抱紧我,又一边随时准备松开手,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会在将来某一日弃你而去,对不对?”
祁远说的每句话皆是叶征心中所想,这些本只是心中所想,是一个总是孤身的人对自己特有的保护,只有提前做好万物皆会弃自己而去的准备,便好似真的离开时,就没了痛楚。
但叶征突然有些害怕,好像此刻她点了头说了是,祁远便会一气之下离她而去,她便又要一个人躺在这间屋子里,听雨声风声,和不知何时才能在大门外响起的马蹄声。
她不想惧怕别离,便总要做好别离的准备,但此刻祁远松开了的手让她突然心底生寒,寒意里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她凑近抱住祁远,将脸埋在他颈肩,用着比挡刀箭时还要多的勇气轻轻说道:“你不要走。”
祁远本无要走的意思,但叶征此刻流露出来的慌乱让他十分后悔说了方才那些话。
她自幼孤苦,没有依靠,没有众人簇拥,没有亲眷在侧,唯一的师父不在了,她这二十年来,一直在失去。
所以...
即便她那样揣测又如何?
即便她做好了自认为万全的准备又如何?
即便她患得患失,若即若离又能如何?
爱她吧,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祁远将她重新抱紧,温柔又坚定的说道:“我没有走,也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