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放肆 ...
-
李拓杨卓站在门口等候,李拓递来连靖的刀,一行人出门时,祁远停在大门口,看宁王的马车停在安王府外,三四个随从怀抱了许多东西走来。宁王俯身行礼,三四个随从跟着跪了一地,祁远未多做客套,点了点头便回了宫中。
詹王正欲出来,正有人通传宁王到,他便拂了拂方才弄皱的衣袖,等着宁王进来。
于詹王而言,宁王自古以来都备受皇上信赖,先前的祁俊而后的祁远,尚在朝中的王爷除了他皆是闲王。他表面一副自在逍遥,对朝政不闻不问,但人人皆知,一有要事宫里必要诏宁王入宫商议,便是祁远微服出巡,都要他端坐御书房,替他批阅奏折。
宁王进来,给灵柩里的安王上了炷香,俯首三拜,起身时转向詹王,道:“王兄请节哀。”
方才历经了祁远,此刻的詹王面对宁王异常小心,他客气的低了低头,道:“事已至此,唯有抓到凶手绳之以法,才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宁王道:“如今已猜测出了凶手是谁,想来很快便能抓到。”
詹王叹了口气,道:“只是凶手曾是护龙山庄的人,武功高强,抓到他必定不是件易事。”
“想不到护龙山庄这么多年里,竟在如今出了一个乱臣贼子。”
宁王亦拿起桌子上的纸钱,半蹲在地上一片片的丢尽火盆里,詹王看宁王的动作同祁远如出一辙,也亦在他那句话里沉思。
良久,詹王道:“但这人早些年便被逐出了护龙山庄,如今与护龙山庄已没了干系。”
宁王烧完手中那一叠纸前,都没有再说话,火光照在他脸上,他起身,亦拍了拍手中的纸屑。
“说的也是,护龙山庄几百年来无论是御前第一护卫还是其他弟子,皆为忠勇之才”,宁王立在安王灵柩之前,似在沉思,“只是护龙山庄教的他满身武艺,如今又回过头来杀王杀帝。”
宁王这一席话亦有所指,詹王听的云里雾里,宁王未再说下去,詹王便问:“你是在怀疑护龙山庄?”
“怀疑不敢,护龙山庄对于恒国功不可没,但只是...”宁王转身,正对詹王摇了摇头,“只是护龙山庄如今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皇上虽还未说什么,但我已经不敢再相信护龙山庄。”
詹王低头沉思,宁王看了他一眼,又道:“这些话也只是在王兄这里说说,护龙山庄做的事你我皆知,若教他们知道了我的怀疑,什么都说不定。”
宁王说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安王灵柩,问道:“自古以来,一门里若是出了一个这样的人,又有哪个同出一门的人能脱得了干系。”
詹王皱起了眉头,突然有些分不清那句“这样的人”指的是周逢山还是他灵柩里的弟弟,但无论安王明里暗里指的究竟是谁,因着宁王同皇上的关系,他都不敢再问。
宁王又道:“如今内忧外患,皇上他近来十分操劳,所以你我做臣子的,能帮上的必不能袖手旁观。”
詹王点头,怀着一腔疑惑,送宁王离开。
宁王的马车驶入一个偏僻小巷,周逢山等在那里,宁王只身进入巷子深处,未带任何侍从更没有护卫,周逢山亦没有做出明显防备,他取下兜帽,转过身来看向宁王,宁王道:“你会不会也杀了我?”
周逢山站在原地,笑了笑:“你不杀我,我便不会杀你。”
宁王走近些,低声问道:“他的事你做不了,那我的呢?”
周逢山抱臂,看着眼前这位表里不一的王爷,说道:“这世间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我原本可以继续替你杀他,但如今我改变注意了。”
周逢山长的高,宁王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一个敢弑君杀王的杀手,怎么说变就变了?”
周逢山重新带上兜帽,将神色皆掩在黑暗里。
“我确实什么都敢,但这世间万物,总有能被其束缚的东西,过去我无所畏惧皆因我没有,如今有了,能杀的仍旧会杀,不能杀的我一个指头也不会再动。”
宁王垂眸,看了看周逢山腰间的刀,笑道:“你被旧情束缚,不愿再跟我做这笔交易,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
周逢山手扶上腰间的刀,亦笑道:“敌人谈不上,但一定不会是朋友,这次是我先反悔,只要你不像安王那样对我下杀手,你过去要我做的事,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宁王眸中闪过冷色,问道:“护龙山庄你不想要了吗?”
“哈哈哈哈,”周逢山大笑道,“我已是乱臣贼子,要那护龙山庄又有何用?”
宁王手背后,用力捏了捏指尖的肉,他看着眼前此时的周逢山,像突然变了个人,眼里的狠戾杀气突然隐去了许多。
“你若愿意,可以重新换个名字,将护龙山庄的名字换了也可以,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我的确可以做到”,周逢山看着宁王,突然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他道,“但我如今不想做了,我原以为我对他们只有恨,对护龙山庄只有恨,但我的旧情在那里还留了些他的牵绊给我,我不能总教他失望,我也不能再后悔了。”
“你不是恨慕容秋吗?”宁王不甘心的问。
“我过去恨的人太多,觉得所有人都欠我”,周逢山已不想再说,他转过身去,“但唯独没有问过自己,我又欠了别人什么?”
周逢山朝巷子另一头走去,宁王对着他背影,说道:“你怎会这么容易便妥协?”
周逢山应是听见了,但他没有再回头,只抬起只右手背对着宁王挥了挥,宁王立在那里,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一拳朝墙上砸去,瞬时血流了满手,他觉不出疼,只觉出了满身孤寂。
他机关算尽,将狼子野心藏了许多年,时时刻刻做出一个贤王模样,协助祁俊又辅佐祁远。如今只要杀了一个人他便能顺理成章的做成皇帝,却在这一刻没有人可以帮他。
论才能,论智谋,论眼界,他哪一点比不过他们,他亦能勤勤恳恳为百姓,为恒国,为天下社稷。
他也姓祁,身上流的也是帝王之家的血,又凭什么他做不得皇帝?
宁王的马车驶入宫门口,彼时祁远的马车才进宫不久,才一进宫,宁王便被祁远诏进了御书房。
祁远拿出一本奏折递给宁王,说道:“这本奏折里皆是安王生前霸占得来的钱财藏匿之处,詹王此行回来,必不是只来处理后事,他亲弟弟的东西,他拿走是理所当然,但这些钱原不是安王的东西,他只能偷偷的拿。”
宁王接过奏折细细查看,看的皱起了眉头,祁远道:“所以,要趁着他还未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将这些钱捋清楚拿回来,做北疆两年的军费,应不是问题。”
宁王合上奏折,问道:“你想让我去?”
祁远笑道:“皇叔行事谨慎又缜密,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宁王未说可与不可,却又问道:“扩充北疆军费,你要攻打北辽?”
祁远道:“不是攻打,是严守我恒国北疆疆土,若北辽耶律一族再伺机扰乱,我们便借机狠狠打回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宁王点头,将奏折小心收起,“这一笔钱不是小数目,用做北疆的军费,最合适不过。”
“所以务必要将这些钱,抓在我们手里。”
宁王拿着折子走出了御书房,祁远的一句我们让他魂不守舍,一不留神下台阶时踩空了半个,将倒之际,被一旁的连靖赶来牢牢抓住。
宁王稳住身形,连靖便将其松开,宁王道:“多谢你,要不然我得从这里滚下去了。”
连靖后退一步,将滑至身前的刀推往身后,说道:“王爷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王爷无事就好。”
宁王颔首,转身时手上的伤被连靖看见,且还从伤口渗着些血,连靖问道:“王爷,你手受伤了?”
“手怎么了?”
祁远此刻也从御书房出来,听闻受伤便上前查看,宁王随便抬了抬那只受伤的手,说道:“今日从安王府出来跌了一跤,蹭破了点皮,不要紧。”
祁远道:“无事便好,回去还是需上些药,不能大意。”
宁王点头,目送祁远连靖离开,而后祁远回了鸿庆宫,连靖回了司洛轩。司洛轩的桃花香味扑鼻,连靖路过时,总有几株撞在他肩上。
连靖进屋放了刀,取过瓶药又离开了司洛轩,小福和云喜立在廊下看他回来又走,但也不敢多问。
没过多久,连靖拿着药,敲开了宁王的房门。
未有人来禀报,宁王推开房门,一见是连靖,目光露出错愕,笑道:“御前护卫果真到哪里,都没有人拦。”
连靖举起手中的药递给宁王,道:“我说我来送药,他们才没有拦我。”
宁王手上的伤口被连靖重新清理,那手法是华扶朗所教,又轻又快,虽仍有些疼,但也未疼上多久,药是华扶朗给的金疮药,应是恒国里最好的金疮药。
伤口燥热又不能见风,闷着有许多不适,这药涂上去清凉,将许多不适驱赶的一干二净,连靖将宁王的手小心翼翼包好,将药放至宁王面前。
宁王今夜的眼神对他来说有些紧迫,他只能低些头偏过,装出个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低头时,宁王白色的袍角在灯火下之分显眼。
连靖道:“以后走路小心些,安王府跌了一回,今日在御书房门外,也差点再跌一回。”
宁王笑着看向连靖,连靖今夜未带刀,着了身平时不常穿的深青色窄袖常服,束了条紧身的腰带,往常的文弱模样也因病愈淡去几分。如今进宫暂时接替御前第一护卫一职,于众人面前,便多时都是一副俊朗的形容。
于宁王眼中,认识连靖这一年,多时皆是翩翩公子模样,带刀,着黑色,将长发皆束起,眼神中时刻流露出习武之人应有的敏锐锋利,这些,皆在连靖进宫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被他一一看见。
门外月光晴朗,皎月下桃花绽放。
他又忘了眼前这人,是护龙山庄的弟子。
屋中沉默一时,连靖终于抬头看宁王一眼,发觉宁王在笑看他,很快便又将眼神移开,收拾起桌子上的纱布和剪刀来,匆匆收拾妥当,他便退去门旁准备离开。
宁王此刻起身,连靖以为他要送他,便说道:“王爷留步...”
话还未说完,宁王便将他打断,走来说道:“我不是来送你,我是来留你。”
连靖僵在原地,心突然跳的厉害,宁王一张脸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咫尺时,他另一只手突然将他手拽住,说道:“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春寒时应也料峭,但突然这屋中热了起来。
连靖愣在那里,宁王的手温热,正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静静看着宁王,但心里的跳动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他挣脱不开他的手,亦不想挣脱,眼前人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看不清他的脸。
连靖语气不稳,缓缓道:“如此...太过放肆...”
宁王走的更近,近到一伸手便将他揽进怀中,他靠在他肩头,近乎贴着他耳朵轻轻说道:“我做贤王规规矩矩做了这么多年,今天...就陪我放肆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