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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春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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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祁远换过衣服,连靖牵马已等在宫中西门,两人从西门而出,迎着今日浓烈的阳光一路未停歇的赶去护龙山庄,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来一回的也需一个多时辰。
近来几日天气骤暖,祁远跑了没有多久,便出了一头的汗,但他停也未停,径直往护龙山庄赶。
叶征晨里被慕容秋送到了屋外躺着,又加上喝了药,此刻昏昏沉沉的睡在院子里,今日无风,阳光照的她浑身暖融融,何湛在宫里,此刻的华扶朗坐在叶征身旁看书,沈关霖无事可做,在一旁一只手同楚明修下棋。
祁俊前来,静悄悄的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叶征,轻声问华扶朗:“又睡了吗?”
华扶朗点点头,祁俊未再说话,在他面前坐下,近来的叶征总是睡着,亦或是安静躺着时,蒙着的眼睛只要叶征不开口众人便分不清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一旁的沈关霖正对着祁俊,他虽说救了一回皇上,但护龙山庄的其他地方他仍然不能随意走动,叶征的院子他尚可同楚明修一起来坐一坐,这也是得了华扶朗的应允,但祁俊每回也来时,他看着他,便觉得此人与皇上十分相似。
祁俊在华扶朗对面坐着,一抬头正对上沈关霖的眼睛,沈关霖尴尬一笑,立即低下头去,虽没有人说,但他也看出来此人与慕容秋的关系,护龙山庄藏龙卧虎,他不知道祁俊的身份,但也能觉察他必不是寻常之人。
他很好奇,但又不敢多问,且也无人可问,护龙山庄的弟子乃至慕容秋都对他十分关心照顾,但仅限于关心照顾,那夜来此连靖的话还历历在目,虽轻描淡写,但字字都在告诉他,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也不要乱说。
叶征在一旁突然醒来,只是手上轻轻一动,华扶朗便知道了,立即问道:“你睡醒了?”
叶征眼前听不见,但耳旁格外清晰,大门外的动静她也听的十分清楚,她听见有马蹄声停在大门外,但又觉得应当只是路过或是别人。
叶征问:“什么时辰了?”
祁俊道:“才到午时。”
到了该用午饭的时间,华扶朗会在这个时辰里去吃饭,吃完后便给叶征喂药换药,那日的粥叶征吃了无事,他今天仍旧会喂一些给她。
叶征将脸转去马蹄声停下的地方,华扶朗见状,问道:“怎么了?”
叶征好似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便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兴许是少容他们回来了”。祁俊说着,他不懂叶征话里的意思,护龙山庄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这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叶征将脸转回来,她觉得祁俊说的对,但又好像不对,少容他们虽被慕容秋派了出去,但不会如此赶路。叶征一面在祁俊话里安慰自己,一面又在暗暗期待,阳光照的她脸上身上温暖,即便看不见,但也觉出来近来的春色正好。
司洛轩的桃花应该快要开了。
马蹄声停了,但脚步声又在耳边响起,这一回院中的人都已听见,待看去,祁远已推开了院门,径直走了进来。
华扶朗看着祁远笑了,他此刻才意识到方才叶征的话是何意。
院中人除了叶征,纷纷起身,楚明修和沈关霖在一旁垂手而立,见祁俊看着跑的满头细汗的祁远,笑着说道:“以前也不见你往这里跑的这么勤快。”
这原是句玩笑话,却叫沈关霖更加疑惑,他们两人像是早就相熟,此刻祁俊与祁远站在一起,他看着两人的样子,更为相似,一个寻常人必不能对皇上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连靖已朝他们二人走来,抬手请他们二人先回避。
祁远朝祁俊笑着点头,又转身问向沈关霖:“沈兄的伤好些了吗?”
那一张脸看着还是齐渊,但身份早已成了皇上,沈关霖俯首行礼,答道:“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祁远道:“待过些时日,我必会好好重谢沈兄。”
祁远心里时刻都记得,若当时没有沈关霖冒死及时捡起烟花,叶征兴许此刻就不只是身受重伤了。
那日连靖将话说的明白,沈关霖也听的清清楚楚。
连靖请了沈关霖和楚明修出去,楚明修虽来过护龙山庄,但也不知祁俊究竟是何种身份,他没有沈关霖的好奇之心,觉得无论是谁是何种身份都无甚要紧,沈关霖问他时,他也实话实说的回答他,确实不知。
祁俊道:“你这回赶来,正是午饭的时辰,我叫人将饭菜拿过来。”
连靖在旁,自然不会让祁俊去,他应了一声便去拿饭,华扶朗喊着祁俊同他一起走了,华扶朗在自己药房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炉火熬药熬粥。
这院中仅剩下祁远和靠在躺椅上的叶征,叶征的头发昨日暖和时被华扶朗用熬好的药汤洗了,华扶朗念其常常在家里躺着,便未将其束起,一并连个发带也未在脑后绑上,此刻就那样长长的散着。
叶征极少这样散发,时常束起,偶尔束着一半,她时常都是将发束起,她觉得那样方便,但近来她时常躺着,又没有什么行动可言,华扶朗说散着舒服些,她便就此散着到了今天。
祁远才觉得,叶征的头发竟这么长了,铺在身后的长发已延申到了腰间,他不知从何时起,时常都觉得叶征好看,不笑时好看,笑时好看,皱着眉头好看,闭着眼睛思索时好看,她佩刀时好看脸上带着血时也好看,便是如今躺在这里病着,眼上蒙着纱布他也觉得好看。
院中已没有他人,祁远什么话也没有说,慢慢走向叶征,走去时他看见,叶征在阳光下笑着将手朝他伸来,他连忙上前接着她伸来的手,紧紧握住。
叶征在椅子笑的明媚,祁远握住她的手附身蹲下,两人这样挨在一处,竟突然都没了言语。
他们都没有名目张胆的说出喜欢,但却明目张胆的用动作告诉了彼此,“我也喜欢你”。
时光在静谧里暖的不像话,祁远在阳光里用侧脸蹭着叶征手背,问她:“今天可有好一些?”
叶征点点头,说道:“每日都在好。”
祁远突然伸手摸了摸叶征的脸,说道:“你要快些好,司洛轩的桃花已经长出花苞了。”
叶征眼前是那夜梦里司洛轩的场景,她被祁远摸的耳根发热,但也没有避开,她问祁远:“红绸还在吗?”
祁远道:“还在,被我打了死结,永远都掉不了。”
叶征在他的话里笑的开心,她应是许久都没有如此的开心过了,一年、两年,久到她自己都已记不太清楚。
季北将饭菜端来就离开了,他原不是如此,叶征看不见但也心知肚明,这必是被谁吩咐过了。众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但谁也没有问,只给他们两个留了许多单独的时间出来。
祁远吃着饭,转头看着叶征,说道:“你瘦了许多,华先生可有说什么时候可有吃饭?”
“已经能喝粥了”,叶征算着时间,说道,“再过一会儿他应就来了。”
祁远今日饭吃的很快,华扶朗来的也快,他端着药走来,径直递给祁远,笑道:“你来了,就用不上我了。”
祁远笑着将药接过,他坐去叶征身旁,将药吹凉一些,才给叶征喂去,药极少,华扶朗算着量,祁远一共喂了六勺药碗就已空了,华扶朗说道:“你在陪她坐一坐,过会儿我送粥过来,你再给她吃,现在你倒两口热茶给她喝,我说的两口便只能是两口。”
祁远说了声是,倒上一杯热茶端去仍旧想喂给叶征,才伸去叶征便伸手接过,说道:“我自己也能喝。”
叶征端着那杯茶放在手里,只有这两口茶水她也分了三回,她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华扶朗叫她能不动便不要动。
华扶朗的粥也送了来,他在小火上焖的软烂,祁远看去,却不像是碗粥,因里面掺着药粉,颜色甚是奇怪,祁远皱着眉头看他,似有疑问,华扶朗道:“这是药粥,调养身体的佳品,看着虽难看,但并不难吃,不信你尝尝。”
祁远将信将疑,果然尝了一口,眉头瞬间舒展,华扶朗看着他笑道:“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今天可以多吃一些了”,华扶朗看着叶征说道,“你若吃得下,便吃半碗,你若吃不下,就三两口的随便吃些吧。”
华扶朗在一旁备着叶征眼上的药,说道:“只是不要心里一高兴,全吃了下去,就不好了。”
叶征心里确实高兴,但还未到能让她胃口大开的地步,但她念着华扶朗说可以吃半碗,便觉得多吃些可以好的快些,祁远一口一口的喂着,她果然慢慢的吃下去了半碗。
但吃的多,她腹中便开始不适,她靠在躺椅里强压着腹中翻涌,将神色掩藏的滴水不露。华扶朗走来,将她缠在头上的纱布解开,一圈一圈的缠了许多,祁远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看到最后一层揭开,有些暗红附着在纱布上,他分不清那是药还是血。
华扶朗将温热的帕子递给他,祁远接过轻轻擦着叶征眼上已经凝结的液体,她闭着眼睛,眼尾红着一片,华扶朗走来,说道:“你今天要试着将眼睛睁开。”
叶征的眼上还有刺痛,她忍着睁开时眼上的刺痛便会加剧,她在迟疑,华扶朗看着她的眼睛又道:“先等等。”
祁远握住叶征的手安慰她,叶征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粘连到了一起,华扶朗将帕子浸的湿润,盖上叶征眼睛,眼周热气弥漫,她才觉舒服许多。
等了片刻,华扶朗拿着瓶药走来,他揭下叶征眼上的帕子,说道:“你再试试。”
叶征握着祁远的手,强忍着痛终于将眼睛睁开,华扶朗知道她痛,但她此刻仍旧默默忍下了许多,华扶朗看着她睁开的眼睛里还是布满血丝,所见皆浑浊一片,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叶征睁开眼睛,眼前也还是一片昏暗,正午的阳光下她也看不清一丝光亮。
祁远没有说话,他紧握着叶征的手,那双手应是因疼痛突然开始冰凉,祁远双手捂着,他看着叶征眼里的血色斑斑,那双眸子过去有时也有血色,但也只是眼底一点,现如今血丝已爬满了整个眼睛,但叶征此刻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
华扶朗看着那双眼睛,片刻后说道:“今日的药会有些疼,但也必须用了,忍的了便忍,忍不了就说出来喊出来。”
叶征争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她还不知晓华扶朗此刻要做什么,但等在那里,在华扶朗一声不要闭眼的嘱托里用力睁着眼睛,任华扶朗将手里的药倒进她的眼睛里。
疼,她只觉得疼,不是药触上眼睛的疼,却像是从头里眼睛里钻出的疼一样,她瞬间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疼到呼吸一滞,牵引的连五脏六腑都在疼,祁远的手紧握着她,尚且还能给她一丝安慰。
叶征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华扶朗预料之中,所以他只用了瞬间便将药倒进了叶征眼里,那药流出来许多,但也足够了,他也知晓这一疼这一动势必会牵起她满身的疼,但叶征此刻身上的疼已没了大碍,不会让她昏厥亦不会让五脏六腑止住的血再发作。
华扶朗安慰道:“这药是今日必须要用的,明日也要用,虽疼些,但却治你的病。”
华扶朗将新的帕子递给祁远,说道:“她比你想象的疼,但她能忍。”
叶征忍着疼说:“你不要说了。”
祁远看向华扶朗,华扶朗摇摇头,果然未再说下去,祁远将洒在叶征脸上的药渍擦掉,华扶朗走来又在叶征眼上涂上了薄薄的另一种药,新的纱布又被蒙上。
华扶朗动作极快极准,若怎样都是疼,他便让手下的病人能疼一瞬必不会疼两瞬。
华扶朗走前,交代祁远,说道:“你若不着急走,再坐片刻就将她抱回去吧,我今日就不去喊慕容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