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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承泽 ...

  •   祁远一行已到承泽,入目皆是良田,雪未化透,田里的青翠映着雪色,几人骑马走在田埂上,那马要低头啃食漏出来的麦苗,被祁远勒紧缰绳制止。
      几人快马穿过,走往承泽城中,到时已近正午。
      承泽算富庶之地,城中街上百姓居多,此时还有雪来,不为农忙之时,许多百姓闲时,便来城中做些其他生意。
      几人寻得客栈落脚,将东西马匹安置后,一同往街上走去。
      沈关霖饿了,他在寻着可以吃饭的地方,叶征仍旧小心谨慎的观察周遭,祁远在仔细的看城中百姓,只有楚明修闲散,跟着这三人漫无目的的游走。
      三人在沈关霖的指引下去往街中酒楼。
      楚明修见叶征一路上皆是如此,说道:“若有必要,我送你们回恒昌。”
      叶征道:“恒昌路途遥远,不劳烦你了。”
      楚明修道:“我一个人,家中无牵无挂,去往哪里都无甚要紧,谈不上麻烦。”
      祁远看着他,道:“我少时便想做一个楚兄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
      楚明修笑了笑,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年少时想做你这样的人,但确实是白日做梦。”
      沈关霖听着两人说话,不满道:“你们处处话里有话,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真相?”
      叶征道:“这一程若还有杀手,你替我杀了,我就告诉你。”
      沈关霖撇撇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饭后,祁远在承泽街头巷尾一一走过,去往各处粮店查看粮食价格,连餐馆的一碗面一碗米多少钱,他也问的清楚,他念着乡下的田间还未去,但天色已晚。
      祁远总觉得白日时辰太短,好似还未做些什么看些什么,便又到了晚上。
      四个人坐在街边喝茶,等着老板正在煮的馄饨。
      沈关霖撑着头仔细观察眼前的祁远,祁远看他如此,笑道:“你又在想我是做什么的?”
      沈关霖点头,猜测道:“你像是个做官的,此番来是体察民情,但你的年岁又不对,还没有像你这么年轻就去朝中做官的。”
      沈关霖摇摇头,又道:“或者你家中在做什么生意,你来市面上看一看,好回去做个比较。”
      沈关霖又摇了摇头,继续猜测:“或者你家中父亲是做官的,你今后也要做官,便被安排了来体察民情,岭南瓷器一事你管了,今日又在看粮食。”
      叶征在一旁,看向沈关霖,故意道:“你观察的如此清楚,看起来居心叵测。”
      “你别故意胡说”,沈关霖直起身子,看向叶征,“你虽是个护卫,但不比他简单,聪明如你,鹰眼一般时时都在观察,若我居心叵测,早被你一刀砍了。”
      此番话说的叶征笑了。
      “还好你没有居心叵测。”
      沈关霖坐着,抱了抱拳,道:“多谢夸奖,我是好人。”
      叶征曾经却对沈关霖有所怀疑,但接触过后发现,此人除了话多了一点外,并无嫌疑,且还十分重情谊,危难之中将祁远扑倒一事,她都记在心里。
      但叶征看着沈关霖,看似坦诚,实则仍在胡说。
      “聪慧如沈兄,我家确实是做官的,我家公子此番来也不为游山玩水,只为体察民情,但做的什么官,沈兄就不必再问了。”
      沈关霖点了点头,道:“这个你们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吧,都无甚要紧。”
      楚明修在一旁坐着,许是在那山中隐居久了,竟觉得此刻十分有趣。
      今夜休息的客栈十分之巧妙,竟有一个屋子两张床的房间,正合了祁远心意,一来不必委屈叶征,二来也不怕叶征觉得他委屈,又要叶征夜里能安心。
      沈关霖已习惯他们主仆二人如此,只有楚明修心里莫名一紧。
      他以为他自己放下,但此刻显然没有。
      叶征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没有的心思,便一辈子都会没有,她有的心思,兴许一辈子也都只认那一个。
      他躺在床里想到祁远,这一路上不光是叶征在照顾祁远,祁远也十分照顾叶征,端上的饭先推到她跟前,便是一双筷子一个勺子都要顺手给她递去。
      楚明修忍着胸中烦闷,迟迟没有睡去。
      第二日一早,再出房门时,他仍旧是那个姿态翩翩的江湖公子,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风流姿态,便是沈关霖也觉得这个人,非同一般。
      承泽三面环山,去往乡下的路在出了城后仍旧要穿过一座山,这座短暂的山路上时有民众,牵牛牧羊,或赶着马车驮着货物进城去。
      这短暂的山路也叫叶征不敢懈怠,但一路上除了村民,便是村民。
      沈关霖笑道:“在这里走,村民们觉得我们比较可疑。”
      叶征并未理他这话。
      村子里比城中空旷,举目皆是农田,再往远处仍旧是山,三个人站在田间,此刻有个七八岁的孩童从小路上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奔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小黄狗。
      那男孩站在路上,不远不近的看着这“可疑”的四个人。
      “你们是谁?”
      祁远往前,笑着说道:“我叫齐渊,你叫什么名字。”
      叶征看见孩童与祁远说话,便将腰间的刀,往后藏了一些,楚明修和沈关霖皆跟着照做。
      那孩童道:“我叫小虎。”
      那小虎看见生人也不害怕,跟着他的小狗此刻跑到了祁远脚边,祁远蹲下,将小狗抱起走至他身侧,蹲下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
      祁远身后那三个人带刀的带刀,佩剑的佩剑,他此刻十分担心吓到眼前这个孩童。
      那孩童冲他笑笑,接过小狗抱起,一溜烟的便跑了回去,远处的田边有房屋数座,零零散散的聚在一起。
      隔着几棵树,祁远看见,那孩童从屋中叫出一个女人,女人站在院外,看向他们。
      女人很年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见祁远几人走来,十分礼貌的躬身行礼,祁远连忙躬身回礼。
      村子不大,一点动静便满村皆知,临挨着的那户人家狗叫的凶,已有许多人出来查看,在他们眼中,叶征觉得自己一行,看着着实可疑。
      有老者从旁走来,对着祁远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到我们这里又做何事呀?”
      祁远见到这位老者,先躬身行礼,后才说道:“从恒昌来,到此地看看风景。”
      那老者笑道:“此地只有田地,没有什么风景。”
      祁远道:“田地也是风景。”
      那老者往前走至祁远跟前,看了看身后各佩武器的三个人,又对祁远说道:“几位若不嫌弃,可到我家中休息片刻。”
      祁远连忙低头道谢:“多谢大叔。”
      那老者原是位先生,口中所说的家却是个学堂的模样,屋中的架子上放满了书,学堂内的书案有十余张,虽陈旧,但不染灰尘。
      祁远改口,称他为先生,先生姓张,已在此教书二十余年。
      待客的房间在学堂旁,张先生端来茶壶茶碗,楚明修连忙上前接过,张先生道了声谢,说道:“二十几年前,我在恒昌住了许多年,恒昌是富贵乡,你身上却有恒昌公子的样子。”
      祁远接过楚明修倒上的茶,点头道谢,而后问道:“先生在恒昌做什么?如今怎么到了这里?”
      先生笑道:“在恒昌也是教书,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到这里也实属因缘际会。”
      正说着,有妇人在门外喊张先生,喊着喊着却是已来到了院中,手里端着个碗,碗上又扣着个碗。
      那人看见这些个“可疑人”,愣了一下,虽嘴上在跟张先生说话,却眼睛不离他们。
      那妇人道:“今日家中杀了只鸡,给先生送些菜来。”
      妇人将碗放在桌子上,打开盖碗,里面是大半碗烧制的鸡肉,张先生起身,说道:“你又送东西来,以后这些给家里的娃娃们留着吧。”
      妇人笑的爽朗,说道:“他们有的吃,但今天不知道先生这里有客,我再回家取些东西来。”
      祁远连忙站起,说道:“不敢麻烦大姐和先生,我们坐一坐便走,不在这里用饭。”
      妇人摆摆手示意祁远坐下,边往外走边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多坐一坐。”
      往后的事,祁远更是没有料道,岂止那妇人送了吃的来,一并连旁边的人家也端了菜来,张先生拿出碗筷邀他们一同吃饭时,桌子上的菜已有了七八个。
      沈关霖觉得这颇为神奇,拿着筷子愣了许久,像是未见过世面一般。
      张先生在祁远身旁坐下,笑道:“吃了这些饭,你们今日可不能早走了,需得留下来,给孩子们上些课。”
      祁远吃着饭菜,问道:“上课?”
      张先生看着祁远,笑道:“我从恒昌走时,我的学生们来为我送行,我便跟他们说,若闲来无事,就到我这村子里来给孩子们上些课,早年间每一年都有人来,后来从一年变作两年,再到如今,上一个来的已是三年前了。”
      “他们应是把你当作了我在恒昌的学生,我今日见你们来,远远的也认错了,走近时才觉不是,我当时的学生如今都比你们大上许多。”
      “他们一定会再来的。”祁远宽慰道。
      张先生无奈的笑道:“他们都大了,家中事也多,我都知道。”
      到此饭桌上稍显沉默,楚明修问道:“先生是怎么从恒昌到了这里?”
      “我儿子在这里教书,后来,”先生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后来他死了。”
      原本各自安静吃饭的几人登时皆抬头看着张先生,但张先生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慈祥的笑。
      “他活着时我常骂他在这里教书没有出息,他死了以后我来到这里,才觉得,他的没有出息是为了让这里的孩子们有出息。”
      祁远未在宽慰,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叶征将菜放进他碗里,说道:“公子,吃菜。”
      祁远回过神来,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眼前的张先生仍旧满面带笑,看不出任何悲伤。
      午饭过后,便有孩童背着书来上学,张先生说:“上午来的孩童小些,学了些他们已经学过的,这些大一点的,可巧赶上了你们。”
      今日学的是论语,祁远念:“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为好学也已。”
      今日那小虎也在,且听的十分认真,那只小狗睡在他脚边,张先生也并未驱赶。
      叶征怀抱长刀,看着眼前祁远,十分专注的回答着孩子们的疑问。
      孩童天真,问着些外面的世界,问是不是读了书就可以做大官,问是不是读了书就可以变的有钱。
      有个女娃娃说了句:“我娘说,读书识字明理,长大了就可以嫁一个好人。”
      这句话引的堂上哄笑,张先生也跟着一起在笑。
      这些天真的问题,祁远也回答的十分认真,他不敢给这些深处山中的孩子们过多希望,也不敢打破他们心中的向往。
      祁远道:“读书为的不是当大官,也不是为的成为有钱人,而是要我们从书中知礼,明理,知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将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立即有孩童在堂下抢着说:“我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那孩童指着楚明修,楚明修在旁边立刻起身,说道:“那你需得勤奋读书,不可懈怠。”
      那女孩看着祁远,脸上有些许害羞:“我要多读书,嫁一个像大哥哥你这样得人。”
      祁远笑着点头,说道:“好。”
      这一课直上到了晚霞升起,门外一片火红,村民将四个人直送到了村口。
      回去路上,马上的祁远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胸口烦闷,翻身下马,几人跟着下来走了片刻,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手撑着膝盖低头许久。
      叶征站在他身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她自然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但她无从开解。
      祁远坐了许久,起身前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沈关霖琢磨不透,看着祁远愈发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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