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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岭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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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征靠在床里,想着沈关霖,一思索眉头便皱起。
祁远在一旁笑道:“你还病着,又在思虑什么?”
叶征抬头,对上他的笑眼,祁远的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站在床边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自己此刻还在头痛,沉沉的十分惫懒。
“想着你我才出门几天,就挨个生了回病”,叶征道,“像来历劫了。”
祁远走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这几日热过又冷,自然容易病,再往北还不知是何种情形。”
叶征道:“过这一夜,明日我们便继续上路。”
“你今日还是这副情形,明日怎么走?”祁远劝阻道,“好了才能上路。”
“我没事。”
叶征话还未说完,祁远便起身放下一侧床幔,道:“今夜先睡,明日再说。”
两侧床幔皆被放下,床里便得昏暗,隐隐透着屋内烛火,而后连烛火也被熄灭,祁远在黑暗里走回窗边铺好的榻上,叶征悄无声息的靠着坐了片刻,也躺进了床里。
床铺极其柔软,软的叶征十分惬意,祁远就在一旁,正如他白日所说,他就在这里,叶征一睁眼就能看见她。
这让她觉得安心,她睡美人靠那几日虽不舒服,但也安心,她睡床榻这一夜,看着祁远睡的地方比那美人靠强些,她也觉得安心。
在这份安心里她悄然睡去,做了一个满是桃花的梦。
司洛轩的桃花终于在春天里盛放,她从司洛轩出来,便看见有人站在桃花树下,她上前,叫着“师父”,但那人一转头,却是祁远。
她也未觉得失落,她看着祁远的笑,看着祁远的手向她伸来,她竟觉得在这之前,他们时常如此。
但梦突然醒了,结束之前她们两人的手也未在梦里握上。
她拨开床幔,屋中清亮,祁远在那点晨光里熟睡。
叶征少有的一夜不醒睡至清晨。
她将床幔掀开一些,透过缝隙看祁远裹着被子只露出鼻子以上,蜷缩在连脚也伸不直的榻上,竟也睡的安稳,她看着他,又想起了昨夜那场满是春色的梦。
还想着祁远的拥抱,她原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与人紧密接触的人,但祁远一次两次的和她抱在一起,她并未有什么厌烦憎恶。
心里的悸动在此刻过于明显,她应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将被子扯过头顶,不去看也不去想,但越控制却越难不想。
她思索从何时开始,又因着些什么。
想不破,理不通,想到被子里的脸上滚烫,想道她不能如此。
祁远终于醒来,他夜里伸展不开,睡醒只觉腰疼腿酸,他从榻上坐起,看着叶征紧闭的床幔,低着头缓了好一阵不甚清醒的头颅后,才终于静静悄悄的慢慢下床走至床边。
伸手拉开床幔的一瞬间突然止住,他想,叶征倒底是个女儿身,如此掀开实在失礼,正遇转身回去时,叶征已掀开被子和床幔,下了床。
风寒果真适宜睡觉,一觉至天亮,她已觉浑身舒畅,只有些许乏力。
祁远见她如此,笑道:“你竟像是一夜之间好了。”
叶征如实道:“只是有些乏力,其他皆不要紧了。”
两人早睡又早起,此刻一同下楼去,楼下的店家看见叶征,嘴里的夫人说了个夫字又咽了回去。
沈关霖不请自来,在叶征喝药时出现,十分不客气的同坐一桌,关心道:“今天可觉得好一些了?”
叶征放下空药碗,拿着帕子擦嘴,说道:“多谢沈兄关心,今日好多了。”
沈关霖还想着与他们二人一路往北之事,但昨夜叶征有意拒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道:“我却没有这样一个护卫或者侍从,能让我信任。”
祁远宽慰道:“会有的。”
沈关霖摇摇头一声叹息,道:“他们虽听我的,但更忌惮我的父母,所以我今日才一个人坐在这里。”
祁远似在同情沈关霖,但叶征听着那话里话外皆是,我孤身一人可怜,无伴无友,想同你们一路北上,你们快些答应。
但叶征仍旧未答应,喝完药同祁远吃些简单早饭,便又回了房间。
上楼却比下楼要费劲,她还未完全恢复,此刻一上楼便在床上坐下,浑身皆因乏力在冒着冷汗。
祁远看着她如此,说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走不得,你继续歇着吧。”
叶征未在说什么,十分顺从的仍旧躺着,她觉得这一趟他两人在床里浪费了许多时光,原本微服出巡,此刻竟都在养病。
叶征乏力的有些气喘,躺着才觉好些,此刻她俨然变成了前几日的祁远,喝药吃饭躺着,起来喝药吃饭仍旧躺着。
夜来临,祁远推开窗看,外面还算热闹,来来往往有不少行人。
叶征也想出去走走,两人一拍集合,皆裹着披风下了楼,走至街上,祁远道:“累了要说,我们坐下休息。”
叶征点头,将披风裹的严实,刀被完全遮在披风下,露不出一点痕迹。
岭南盛产瓷器,送往恒国各地,连宫里也有,这夜里的路边上也摆着许多瓷器,路过还有许多瓷器店。
祁远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路过的店铺也好,摊贩也好,皆十分卖力的像他推荐自家瓷器,祁远遇得一个品相极好的正遇伸手接过,却被人突然握住手腕。
沈关霖拉回他的手,冲那老板摆摆手,道:“这位公子看着富贵,实则穷的狠,买不起你这好物件。”
祁远一头雾水,被沈关霖又推又拽的拉走了,一路上仍有人递过瓷器来,皆被沈关霖制止,祁远走了半条街,一个也没有碰着。
祁远问道:“沈兄这是为何?”
沈关霖带着两人到街边,小声道:“岭南瓷器亦碎,碰不得。”
叶征瞬时明白,岭南开始做瓷器生意时,便有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几年前以被查过一次,知县也换了一位。
那沈关霖仍在说:“递给你手滑若被你砸坏了,赔是不赔?”
祁远道:“自是要赔的。”
沈关霖又道:“若非你故意砸坏,他们偏说是你故意砸坏,且还说这价值连城,你赔还是不赔?”
祁远笑了,转头看向叶征,他自然知道沈关霖话中的意思。
祁远问道:“官府不管吗?”
沈关霖似是十分清楚,说道:“应是管了,但好景不长,如今又开始冒头了。”
祁远又问:“你怎会如此清楚?”
沈关霖看着这街上的各种摊贩,道:“下雪前我便来了,有幸亲眼看见过这一遭,那位公子付了八百两银子,才得以脱身。”
祁远未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这街上的精美瓷器此刻俨然变了色,他不知哪些该碰哪些不该碰。
直到走至一个小女孩的摊位上,那桌子支的有些倾斜,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鼻尖冻的通红,桌子上有个瓶子歪歪扭扭的摇摇欲坠,祁远路过,侧身顺手将瓶子往里挪了一些。
但好巧不巧,那张桌子因这一碰,吱呀一声倾倒在地上,那瓷器哗啦啦滚落一地,碎的碎裂的裂。
沈关霖在巨响里闭上眼睛,耳边皆是那小女孩儿被吓哭的声音,接着立刻从街边涌出许多男人来,将祁远叶征沈关霖三人,团团围住。
叶征在披风下扶着刀,离祁远更近一些。
这俨然是故意为之,但又显然说不过去,地头蛇太多,这条龙说的是真是假,皆不重要,他们要的是钱,这一桌子瓷器都碎了,八百两应不够。
“撞碎了这么多东西,不给钱,谁也别想走。”
这必是安排好的,这些人才能来的如此快,祁远看着方才被吓哭的小女孩儿,早已不知躲去了哪里,此刻乱成了一团,叶征却瞧见屋顶另有动静。
她还病着,也不能追,需解决眼前的事才最要紧。
叶征开口,问道:“你们要多少?”
“三千两!”
沈关霖道:“这哪里值三千两,这些瓷器好着时也不值几个钱。”
但那些人哪里肯依,围的更近一些,叶征手已扶刀,被祁远伸手按住。
祁远道:“我出门并未带这么多钱,自是给不了。”
那为首的人又道:“那就让你家人来送。”
祁远不急不缓道:“我家住在恒昌,一来一回得三五日,我怕你等不了。”
那人显然急了,又上前将三人围的更紧,叶征正欲拔刀时,沈关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道:“等一下,我有。”
一时众人安静,看着沈关霖手里的一叠银票,沈关霖将手放下,不慌不忙的数了三张,递给为首的一人。
“这是三千两,给你。”
那人接过银票,拿在眼前借着光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说道:“下次上街,小心点。”
众人散去,三千两化解了这一场风波,祁远皱着眉头看那些人离去,连地上的脆片也无人清理,他蹲下身,将一块碎片拿起敲在另一块上,清脆声中碎片又裂开几瓣。
沈关霖家大业大,并不心疼那三千两银票,他看着祁远,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祁远起身,对他说道:“这钱我会还给沈兄。”
沈关霖摆摆手,道:“小意思,不必放在心上。”
此行在沈关霖白白丢了三千两后止住,回去客栈,叶征思索着房上的踪影,祁远思索着这岭南的瓷器一事。
大商户靠买卖,小商户却靠这些勾当,且俨然有人背后支持,一条街都拧成一股绳,这些蚂蚱皆靠着这股绳存活,绳子要剪,背后握住绳子的人更要抓。
夜里的小女孩儿极至天真,祁远此刻仍旧分不清是真是假,若是真,便是被人当作诱饵,若是假,只能是她戏演的真。
祁远倒杯茶递给叶征,说道:“明日应也不能走了,你今夜好好休息。”
叶征点头,接过茶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