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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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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杀的人?”祁远头也未抬的问。
“装出一副可怜相,等待他们的怜悯,借此混进去成为他们的一员。”
祁远停笔,终于从奏折里抬头:“就这样?”
“天时地利人和,我只是运气好了一点。”叶征云淡风轻的说着,似乎杀的了耶律寒对她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此程千里迢迢,如何去如何装作一个可怜人,如何蒙混过关成了他们一员,又如何从北辽连夜逃出,期间连一眼也不敢回看。
她走了一天一夜,不敢停歇,大黄山里的狼就站在她身后的巨石上。
祁远望向叶征,这人脸上像是写满了抗拒,一字一句的细节都不肯多说,祁远不再追问,但停下的笔许久都没有再写上一笔。
慕容秋进宫时说,她从北辽连夜走时故意掉了个蒙古的小牌子在。
蒙古与北辽的积怨更甚于恒国与北辽,几年前蒙古曾派使者前来恒国暗中商讨过合力抗衡北辽一事,但祁俊力求边疆安稳,当年与北辽关系紧迫,但互相皆处于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无人敢出第一箭,祁俊拒绝蒙古后,蒙古便算两面受敌,而此事也终究逃不出传进北辽的后果,北辽耶律寒知晓蒙古暗中拉拢恒国被祁俊拒绝一事后,三次起兵故意扰乱蒙古边境,又对恒国故意礼让三分,蒙古自知两面受敌,又无力抗衡,此后再不敢妄动。
护龙山庄三百年来,做过大大小小诸如此类的许多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纷争里一人走向黑暗。
史书上没有记载,也根本不会记载。
“皇上,天黑了,奴才来给皇上您掌灯了。”
方天从门外进来,手中拿了一个火折子,将御书房中其余的灯火一一点燃,又问道:“皇上,该用晚膳了,皇上是回鸿庆宫还是将晚膳传来御书房。”
“拿来御书房。”
祁远重新踱回了书案后,在座椅上坐了下来,继续拿起方才那本看到一半的奏折看了起来,此时却完全看不进一个字去。
“是,皇上。”
方天正躬身准备退出去,祁远忽然又道:“等等,叫人多拿一副碗筷。”
方天虽有迟疑,但也并未过问,只答道:“是,皇上。”
他们做奴才的,尤其是在皇上身边做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问为什么,他们从来都只有服从的命,没有知道缘由的命。
晚膳很快端进了御书房,方天没有再跟前伺候,一应的饭菜及碗筷放下后,他便退了出去。
“一起吃吧,这里没有别人。”
叶征属实没有料到御前护卫还有同皇上一起用饭这等差事,一时间觉得这是皇帝客套之词,但祁远又再次开口:“你不必拘束。”
叶征道:“于理不合,臣不敢。”
“你连北辽都敢只身前往,跟我吃顿饭竟会害怕吗?”
叶征依旧站着不动。
祁远道:“吃饭。”
这像是不容叶征拒绝的命令,她终于不再推辞,走上前在祁远面前坐下。
但这顿饭仍让叶征吃的很不舒坦,她向来不喜跟不相熟之人有过多无谓的交流,她与祁远连面都才见数回,现如今就要被安排在一个桌上吃饭,她手脚比练了一天剑还无力。
即便他是皇上,她也依然未能从与他吃的这一顿饭中吃出什么荣耀感。
君臣之礼,这应在君臣之外。
祁远的晚膳清淡的很,一个白底蓝花的海碗里装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五谷粥,几碟品相精致的小菜,另有一盘小巧玲珑散着清香的被捏成花状的白面馒头。
清淡归清淡,这么几样东西摆在一起,配着那些精致的各样瓷器,跟副画似的。
叶征一个晃神,祁远拿过她面前的碗便为她盛上了,叶征忙道了句“我自己来。”
祁远并未停手,熟练的将碗筷一一在叶征面前摆好,接着说了句:“吃吧,多吃点。”
这顿饭吃的她有些食不知味。
晚膳过后,祁远便又坐在书案前批起了奏折,有些批的极快,似乎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被他放在了一旁,有些慢的,反反复复过目了几遍却仍是一副无解的模样,祁远便将它格外的放置在另一旁。
这个过程对叶征来说最无趣,所以她大部分都在闭着眼睛养神。
终于批完奏折出了御书房,御书房外不仅有方天在候着,一同候着的还有杨卓。
叶征自进宫后,便再没有与杨卓说上过一句话,他们两人之间也并没有说上话的机会,叶征虽是护卫,却不归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人管,叶征虽是皇帝身边的头号护卫,也确实没有过多的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叶征从御书房出来,刚拐过一道宫墙,已在此地守候多时的小福立刻迎了上来。
叶征道:“你回去吧,我要四处走走。”
皇宫的地图她看了许多变,直看到哪座宫门居于何处,哪个宫里有颗什么树她都一清二楚,但她仍要亲自走上一遍。
夜风清凉,吹的她眼睛一阵酸涩,她用手背轻轻擦了擦,才一抬头便有一队侍卫从身旁经过。这一队人的目光皆在打量深夜在宫中独自游走的御前第一护卫,但无人与她说话,好似眼前这个人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直到她几乎走到宫门口,李拓巡查的队伍迎面走来。
李拓小声道:“叶征?你怎么在这里?”
叶征道:“我认认路。”
叶征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回去司洛轩,小福未睡,仍等在司洛轩门口。
小福不过才十四五岁,模样长的也很周正,做事手脚勤快利索,不花言巧语,不阿谀奉承,是个再实在不过的孩子,那名宫女云喜比他稍小一些,品性与他极是相似。
一进司洛轩,院子里坐着的云喜急忙站起来迎了过来,开口的第一句便是问叶征有没有吃过饭。
叶征匆匆的撂下一句“吃过了你们没吃的话就赶快去”便进了屋去,两人不敢多问,转身走时又忽然听得叶征从屋里大声说道:“吃完放给我打盆热水来。”
小福一听见便立刻去了厨房盛水,并未等到真的吃完饭,将水温匀至到叶征吩咐过的,便立刻一路小跑着端进了叶征的房间。
叶征晚上要用热水敷眼,这个习惯已延续了一年多。
云喜熟练的将有些烫手的脸帕折好放在叶征的眼上,便跟小福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守着。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小福,云喜。”叶征突然叫道。
“奴才在。”
“奴婢在。”
“司洛轩里的事,不许与外人说,我的事,更不许与外人说。”
两人一听叶征突如其来的话,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立刻跪了下来,直砸的地面通通两声响。
“奴才谨遵大人吩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大人责罚。”
叶征知他们二人是会错了她的意,但也没着急着让他们起来,只慢慢说道:“你们没有做错事,以后更不要做错事。”
叶征将眼上有些凉了的脸帕拿下递到床边,云喜立刻伸手接了过来,放进脸盆里反复浸湿又拧成半干,叠几下又放在了叶征眼上。
脸帕又换了两次后,叶征便让他们两个回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许久后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后又因了一个梦醒了过来。
黑暗中,贺川的样貌在叶征的脑海里依然如故,过去的种种恍如昨日,方才的梦里,贺川站在护龙山庄外最大的一颗垂柳下,冲着叶征笑着挥手。
“你好生在这等着,师父去去就回。”
春风拂过,万条柳枝如丝绦摇摆不定,遮住了贺川笑容满面的脸。
叶征口中的你不许走还未来的及说出口,这梦便无缘无故的醒了,月光的银辉照进来有些清冷,叶征在那银辉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争气的落了几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