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可违》笑一叭

41、合欢

　　次日一早，添清被路西从被窝里捞起来时，罕见地有些舍不得舒适豪华大床，天知道修真世界的床是多么简陋，或许是因为有追求的修士不在意身外之物。
　　早膳是很简单的鸡蛋羹加莲子粥，却十分符合添清的胃口，毕竟是路西苦练十数年厨艺的结果，早便摸清了他的喜好。

　　同路西一起跨出神殿，添清也算几千年后第一次见到熟悉的热闹市井生活。
　　神明的真容是不容人随意窥视的，路西轻车熟路地转到添清身前，为他细致地戴上兜帽帷巾。添清意外瞥见他低垂的眉眼，浓密长睫在他脸颊上铺下一层浅浅阴影，明明只是整理衣饰的寻常动作，他却显得格外虔诚。
　　添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仿佛往后的几千年才是一场梦，如今不过大梦初醒。

　　江澜几人一夜未眠，好在修士身体好，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凌晨来了一伊坲磨人，激动地告诉他们今日神明会同神使大人一起来见他们，让他们好生准备接见。天可怜见，他们一中原人，还是万年后来的，哪知道准备什么，难不成要像凡俗间表演一套节目，那可真是让人当猴瞧了，还是他们自己凑上去的大笑话。

　　怀着莫名的心情等了一宿，至少五个时辰，将近午时，终于有人来了，还是凌晨的大汉，一脸羡慕地说：“神明大人决定在神殿招待你们，你们可真是太幸运了。”
　　几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羡艳的，被人放了鸽子，还得感恩戴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澜暗自咒骂那劳什子神明，表面做出激动期待的模样。自从来了这鬼地方，江澜觉得自己脾气和演技简直是直线增长，换作以前的暴脾气，早一剑掀了。

　　添清若是知道他们内心如此不堪的咒怨，高低也得喊两声冤枉。
　　他们的确一早就出发了，奈何路上遇到了一拦路小孩儿，衣衫褴褛，瘦得如同皮包骨，哭着求神明和神使大人救救他阿姐。
　　路西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提起抱着他大腿的小孩，扬着柔情似水的笑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的事情是个人也能猜到，神明怎么会漠视子民的求救，自然是随着他去了。

　　小孩领着他们到了城外的破屋子，那里曾经是小路西的避难所，也是噩梦地。
　　他的阿姐就躺在破屋子的草甸上，面色通红，昏迷不醒，紧蹙着眉头，时不时痛苦地喃喃出声，似乎是被梦魇困住了。
　　添清在女孩儿身旁屈膝蹲下，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非常烫，几乎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温度，再用神识探查，身体不见任何异常，唯独头部似乎被一团血红暗沉的雾掩埋。

　　路西自然也看出来了，俯身靠近他耳侧，声音柔和而冷漠：“恶灵已浸入神智，这孩子没救了。”
　　看向趴伏在女孩身边强忍哭声的小孩，泪水弄花了他本就脏污的脸，小孩满是期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绝望地向他们求救。
　　女孩又开始胡言乱语，只是无意识地发声，什么都听不清，但是添清却听见了，在那团阴影中，一个青涩虚弱的声音在挣扎，呼救。

　　无奈地叹了口气，添清将手轻柔地附上女孩的眉心，双目轻阖，清冽而圣洁的光芒似丝绸般浮起，缠绵地钻入女孩的眉心。
　　添清的视野中是漫无边际的血色，夹杂着团团黑影，粘稠浓郁。
　　微弱渺茫的光芒似是随时都要消散，却带着只身闯千军万马的孤勇，渐渐延展铺开，尽力包裹住血红刺目的污秽杂质，暗沉的血色在熹微光芒中缓缓褪去。

　　添清闭着眼，没能注意到他身边路西奇怪的神色，嫉妒、疯狂、决绝、魔怔……一切黑暗的情绪融为一体，在那受人敬仰的慈善神使大人的眼中肆意滋长。

　　女孩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添清却觉得头疼欲裂，只能暂停。
　　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添清看向男孩：“你阿姐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男孩回忆了会儿，答应道：“有！三，三天前，阿姐突然晕倒了，大乞丐说她是发热了，让我，让我去药房偷些药来就行。”
　　说到这儿，男孩怯怯地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露出责怪的神情，才继续道：“我没，没敢去偷。就昨天，阿姐突然醒了，抱着我号啕大哭，然后又跟见鬼了一样一把把我推开，再后来就成这样了。”

　　照男孩所说，邪灵应该是昨日入侵了她的身体，可按他探查得知，邪灵已经在她体内存在至少一周，损害早已深入神智。
　　男孩儿又开始低声抽泣，窸窣声扰得添清头疼剧烈。
　　路西扶着添清起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先回去吧，我让那几个中原人到神殿来，至于这两小孩，稍后会有人把他们带到治疗室去的。”

　　添清还想问男孩更多东西，神智突然一阵恍惚，耳鸣目眩。路西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极度柔情且完美，他屈身抱起添清，让他的头埋进自己胸膛，还不忘细致地戴上兜帽。

　　对上路西投来的诡异绝情的目光，正哭泣的男孩顿住了，不过片刻埋下头继续大哭，身体直颤。

　　一路享受着大汉羡慕嫉妒恨，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怨念，江澜四人终于到了神殿。

　　外观倒也并非极致奢华，内里装潢舒适简约却处处透着奢靡，晶莹琉璃瓦，翠绿水晶帘，南樟仙木桌，无不是世间难寻的宝物，惹人羡艳。

　　大殿上极地丝纱制的帷幕垂落至地面，隐隐只能看见它后面坐着的模糊白色人影和他身边修长的墨色身影。
　　白影应该就是神明了，至于那黑影自然就是昨日所见的神使大人。

　　即便是到了神殿，也没能见到伊坲磨人口中所谓的神明长何模样，四人相视一眼，皆见彼此浓浓的失望。

　　气氛有些沉寂，江澜正要开口，就见神使大人倾身听白影吩咐了些什么，随即，神使大人便道：“神明尊上有些乏了，你们若是无其他事便回去吧。”

　　这才见面，还什么都没说，就要打发他们走？真当他们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了！饶是脾性温柔的贾非瓷也觉气愤。
　　江澜气极反笑：“敢问神明尊上，召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白影起身的动作一顿，似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使大人也不气恼，从容说道：“神明尊上已经见过你们了，便不必再多说，你们的朋友不在这儿。”

　　他们可从来没表露过他们找人的意图，他这话却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几人听得惊骇，不禁觉这所谓神明或许有几分厉害，神使大人也绝不可能是个空架子。
　　心里更加谨慎小心，语气都自觉地放柔了些，“神明尊上知百事晓万物，可能告诉我们，我们的朋友在何处？”

　　神明不再听他们说，自顾转身离开，倒是神使大人莫名其妙地留下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