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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藏着星星的角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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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楼处在这个城市最偏僻的地方,无人知晓它何时建立,也无人探究它的过往。
城市千变万化,日新月异,桂楼只孤独地立在那儿,苍苔爬上褪了色的墙角,风从它身边吹过,呜咽着哭泣。
城市几千万人口,或许只剩寥寥几人还记得桂楼,记得它的传说。
桂楼原来不叫桂楼,它修建于越朝十五年,是上京最繁华的大楼,名为取星楼,层楼叠榭,朱甍碧瓦,美轮美奂。
越朝皇帝荒淫无道,朝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宦官专权,忠贞之士含冤泣血。
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朝廷却无所作为,压迫更甚。贫民百姓流离失所,已经到了易子而食,插草卖身的地步,恰恰应了那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后来边境大将联合起事,越朝百年荣华付之一炬。
北境护国将军登基,改国号为明,亲理朝政,爱国护民,深得百姓爱戴。
明帝入主首都上京,下令将取星楼改为玉昳楼。
前朝王女皇孙以及妃嫔皆被囚于此楼,终身不得出。
传说就在玉昳楼开始,自从前朝余子被囚于此楼后,竟接连染病,经太医诊断也不知缘由。
明帝不在意他们的性命,对此怪事不闻不问。百姓也因常年压迫对前朝皇室愤恨不已,对此更是喜闻乐见。
不到三年,玉昳楼成为了一座空楼,往日的雕栏玉砌都宛如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暗沉阴霾。
朝廷嫌此楼晦气,欲引火烧毁,却发现烈火居然不能奈它何。欲拆毁它,却发现接近它的人都莫名染病去世。
从此,玉昳楼被完全封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民间开始流传玉昳楼的传说,称它为鬼楼,沾之即死。
玉昳楼经历了千年岁月,人们渐渐能靠近它,进入它,因它的非凡美丽和久远历史,它被历朝帝王修缮保护,穿越千年历史,屹立在如今高楼大厦的城市之中。
人们早已忘却了它的传说,毕竟这种传说在正史中根本找不到依照。
同样鬼楼一词,也渐渐在口口相传中成为了桂楼。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桂楼变得千疮百孔,后来城市忙着发展进步,这一栋坐落于城市边缘的高楼被世人遗忘,慢慢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只有少数人小时候还曾从祖辈那里听到过它的故事。
“爷爷我啊,曾经看过桂楼的模样,真的美啊,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不仅仅是它身上的彩墨雕花和玉石坠链,真正让人迷醉的是它身上神秘悠远的气息。”
“说来不怕你笑话,爷爷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像是被摄了魂魄,一整天不眠不休,仿佛有人在对着我讲话,从千年前对着我说。”
“说了什么?”
“它说啊,要好好的。”
齐韵刚从远洋赶回国,他是国家著名的天文学家,因为一个项目被派往国外。
项目还有最后几个步骤,他已经无法再等待了,匆忙赶回国,将收尾工作交托给团队的其他人。
他回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朋友告诉他,科京市市长经批准,打算拆除桂楼。
齐韵没有见过桂楼,从小只在爷爷那里听过桂楼的故事,他知道这座桂楼对爷爷意义非凡,虽然爷爷已经去世,但他还是不愿看着它就这么毁了。
他想再争取一下,若不行,至少也要去看它一次,就当是替爷爷最后看它一眼。
飞机落地,朋友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举着牌子摇晃,两人深深拥抱彼此,他们已经一年没见过面了,每次都只能通过手机联系。
齐韵先在朋友家暂住,一路上,两人聊的十分愉悦。
拆楼之事还有一个月,就约好今天休息,明天再去看看。
朋友一直住在科京,齐韵问道:“林轩,你见过桂楼吗?”
林轩想了想,道:“小时候去看过,很老旧,而且破烂,你也知道那地方在科京的偏僻处,少有人去,现在也不知成什么样了?”
“对了,为什么你对桂楼这么关心?”
齐韵想起了他的爷爷,有些触动,“我爷爷小时候也住在科京,对这桂楼有很深的情怀。后来战乱,爷爷一家就逃到了南方,在南方组建了家庭,为了养家糊口,没空回去,而后来老了生病,家人担心他的身体,不敢带他回这里看看,前些年他终究只能郁郁而终了。”
林轩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爷爷呢?”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悠扬虚幻。
齐韵站在一片漆黑中,四周没有任何可视的物品。问话的人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爷爷去世了,两年前。”齐韵也不知这是哪里,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回答这个声音,仿佛暗中有一种力量在推着他开口。
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似乎更加遥远,又好像变得虚弱。
“是这样啊,他没有回来,没回来也好。”
莫名的,齐韵急忙解释道:“不是的,爷爷想回来的,他只是,只是,生病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道:“我们知道,他不会离开的。”
“孩子,来吧,我会把他的东西交给你的。”
齐韵想问它是谁,在哪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声音已经消失了,无影无踪。
“喂,齐韵,喂,起床啦!”
被推攘吵醒,齐韵一睁眼就看见林轩放大的脸,险些吓一跳。
“你怎么睡得跟个猪一样,死沉。”林轩抱怨道。
'原来是一场梦。'齐韵松了口气,道:“没事,我做梦了。怪怪的,好像有人在叫我过去,可我连它在哪都不知道。”
林轩走出卧室,扭头喊到:“管他呢,吃饭了,我点的楼下的小笼包,保证香死你,吃完就去看桂楼,那地方远,开车都得一阵。”
“嗯,来了。”
三小时后,两人站在桂楼面前面面相觑。
这地方也太破了,青苔遍布台阶,杂草丛生,风吹过不住发出呜咽声,孤零零的木石制楼房在风中像是下一秒就会坍塌。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危楼了吧。
怪不得政府会批准拆除,这种程度的毁损想要修复耗费资金人力不是个小数目,而留着不仅占地也存在安全隐患。
“真要进去?”林轩迟疑地问。“不会刚进去,楼就垮了吧。”
理性告诉他不应该冒着生命危险进去,可感性却一直在心里作祟。
纠结中,桂楼却发出来一阵令人惊悚的吱嘎声,大门被风吹开了,门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进去。
又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催促着他进去。
“林轩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如果一个小时没有出来,马上报警。”
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林轩想了想答应了。
谨慎地走进了桂楼,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但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和林轩眼里大门仍然敞开着。
里面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齐韵打开手机电筒,只堪堪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仿佛光被黑暗吞没了。
“孩子,到上面来,到观星台来。”
是梦里的声音,意识到这一点,齐韵心里一震,冷汗控制不住地从额头冒出。
强忍着恐惧,齐韵向着观星台走去,庆幸的是,他还知道观星台在顶楼。
爷爷曾经给他讲过,说观星台是越朝皇帝为一人而建,只因为那人说他想看天上的星星。只可惜那人还没能看到,国就灭了,为他建观星台的人死了,他一生囚于此楼,却始终不愿上观星台一步,后来生病,不治而亡。
小时候的齐韵听不懂,只是好奇爷爷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就像看见过一样,那时候他问了爷爷。
爷爷只笑着说:“因为爷爷看到过啊。”
外面看这栋楼已经破败不堪,可从内里看除了幽深深遍布灰尘外,倒保存得十分完好。
齐韵踏着楼梯步步向上,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楼梯上精美的浮雕慢慢浮现,祥云、瑞兽以及奇珍异草。
千年了,他们没有沉默在历史中,那鲜艳的色彩仿佛让他们有了生命。
观星台在露天顶层,是当时上京最高的地方,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如今是白日,可齐韵却像是踏进了另一个时空,观星台仿佛被昏暗黑沉的天空包裹。
“孩子,想看星星吗?”
声音温柔地询问道。
齐韵从声音里听出了怀恋的味道,这声孩子念的不是齐韵,而是当初的小孩。
齐韵点了点头,就当此刻的他是爷爷吧,那个小小的天真孩童。
声音轻轻地笑了。
刹那间,天地转换,昏暗褪去,点点星光坠在天际,灿烂如星河。月亮明净,悬在夜空,柔和而清冷的月光如星河的月辉,如纱雾轻薄优雅。
齐韵迷醉在一河星光中,不自觉的伸手,想触摸美丽的星辰。
一切宛如泡沫,一瞬即逝,再清醒时,齐韵已经站在桂楼门外了。
他的一只手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手心里躺着一本泛黄的书。
林轩慌忙问他怎么了。
齐韵看着手里的书答道:“我摸到了星光。”
林轩一脸莫名其妙,赶紧催促道:“我们回去吧,这里怪怪的,刚刚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正打算报警却突然晕了过去,一醒来,你就奇怪的站在门前。”
“嗯。”
车子慢慢离开这个地方,齐韵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桂楼,或许应该叫它“取星楼”,它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渐渐淹没在荒草中,消失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