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可违》笑一叭

15、最后的人类

　　一连几日，兰可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的身体太弱了，艾琳这才真正意识到。

　　医师来得频繁，甚至直接在西瑟家族住下了，只因兰可时不时发热，温度高到出奇，虽然对于星际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兰可的身体不一样，他无法承受高温。

　　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不过几日，他愈加削瘦。悔意不断涌上心头，艾琳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害怕，害怕眼前人离他而去。

　　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拯救早已千疮百孔的身躯。
　　兰可知道自己的时限到了，几乎整日的沉睡，难得清醒时，眼前也只有一片漆黑，透不进丝毫光芒。

　　身体内的蓝光仿佛在做最后的努力，拼命地奔涌在每一寸躯体，妄图拦住它的破碎。

　　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

　　这一日，艾琳照例给兰可喂着精心调配的粥，却意外地被兰可用手拦住了。

　　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兰可只是推开了细粥，瓷碗烫得指尖泛红，他却像感知不到一样。

　　“你不恨我吗？”

　　艾琳迷茫地看着兰可，似乎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

　　“你的家族会因此失去加入联盟的机会。”

　　艾琳对此不置可否，见他不愿喝粥也只好将碗放在一侧，才悠悠开口：“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他们不会有任何意见。”也不能有。“如果你想赔偿我，不如就好好地，多陪我。”

　　兰可笑出了声，又很快收敛住，他素来不喜笑的，至少对于艾琳来说，这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笑容，昙花一现却更让人沉醉。

　　一碗粥还是没能喝完，剩下大半被艾琳端走了。

　　特里克斯方才安置好晶石，还需在此观察几日，如果没异常就能回去了。

　　好不容易闲了片刻，想着正在家中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憋不住了，正要用智脑联系他，却收到了来自研究室的急件。

　　加红的信件仿佛一把尖利的刺刀，狠狠地将他伪装捏造的和谐划破。

　　他永远都记得是他将那人送进了里面，也是他签下了那一张薄薄的研究项目启动书。

　　点开信件，里面是研究室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实验报告。

　　他沉默着看完，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动，最后只给实验室回复了短短四个字：终止研究。

　　不再理会智脑上连番不停息的消息轰炸，也不再打算联系他。

　　研究室的人员们自然是搞不懂老板这一番操作，他们只知道这次实验不够完善，想要突破就还得继续。
　　那人也是老板亲自送进来的，说要启动实验的也是他，如今怎么就突然变卦了，难不成老板破产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石沉大海的数十条消息只觉得无法理解。

　　趁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兰可算是倾尽所有来培育那尚且脆弱的婴孩了，不久以后它就是人类活下来的希望。

　　兰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本就苍白的皮肤已经呈现出病态，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逐渐发展成日夜颠倒的昏睡。

　　无论请来多少医师，他们也只会做出相似的动作——摇头叹息，他们查不出任何病因，仿佛一切都只是自然发展的规律。

　　艾琳几乎日夜时刻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迷惘地醒来又迷惘地睡去。

　　前些日子才扩修好的花园迟迟迎不来主人照料，它也快荒败了。

　　外面正闹得火热，新闻处处播报着热点新闻。

　　克里家族年轻有为的家主突然大发雷霆，将无数分支长辈发配至偏远辖地，并绝情下令终身不得离开。

　　往日的合作伙伴如今闹得如此决绝，这也是他之前无法想到的。

　　特里克斯无数次的来访都被他拒之门外，他也不需要隐藏了，两人之间早已没有情分可言。

　　研究室的报告艾琳也收到了，或许是研究员们知晓了兰可在他这儿，竟每日发消息骚扰他。
　　那都是一群眼里只有实验的迂腐古板学究，他们似乎完全听不出他的不耐和厌恶。

　　艾琳有时候也会想，他们如此令人讨厌，也不知兰可面对他们的时候是否也是像这般厌恶，却不能逃脱。

　　这是星历五千零七十二年，兰可陪了他三十二天，他终究还是走了，艾琳没能留住他。

　　当他听到医师检查结果时，他还无法反应过来，只是呆愣地看着眼前床上瘦削得不成人形的人。
　　他的眼睛干涩得很，泪水全部倒灌进了心里，酸涩苦闷，刮得他生疼。

　　身材挺拔的男人如今却像被重担压弯了脊骨，他的怀中抱着营养箱，里面不足手掌大的婴孩已经初具人性，医师说那是兰可生命的结果。

　　他不知道兰可所处在的世界是怎样的，那里的人又是如何孕育生命，但他心里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特里克斯迟迟没能见到艾琳，更别说兰可了。

　　几次三番，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用武力解决，却又担心惊扰到兰可，只好作罢。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琳居然主动约他了，就在他们之前常去的小酒馆。

　　正是傍晚，特里克斯赶到时，只见艾琳一人坐在窗边发神。
　　已经变成男人的身躯却套着并不太合身的女式长裙。
　　莫名的，他感到不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他甚至想立刻转身逃走。

　　一步一步走到窗边，特里克斯还未开口询问，艾琳却已经先说了，“他已经不在了。”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却又像是早已预料到的，奇怪的是，他没有太过激烈的抗拒，仿佛内心在瞬间接受了他的离开。

　　“在哪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瞿博桑。”

　　瞿博桑是远离主星的一颗星球，那里有漫天的花海，辽阔的森林和无垠的海洋。

　　这是最适合他的地方，远离他们，有他想要的一切。

　　两人不再说话，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和谐默契的时光。
　　对面的花店正要关门了，年轻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盆摆放的花，来回忙碌着。
　　在外面呆了一天了，该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