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乡》梦约

2、第二章

　　确实，付轻盛就是个王八蛋。

　　点头，许觅夏自我认同似的为自己点了个赞，想完又埋首于书海。好像这只是个在疲惫之余逗自己笑的笑话。但只有许觅夏自己知道不是，他真的觉得付轻盛是个王八蛋，SB一个。

　　另一边帮忙洗完端菜的，付轻盛打了个喷嚏，眼神有些迷离，不过他并没有恍惚的时间，擦了擦鼻头他就转身投入悲惨的打工人生活，明明是个未成年却提前过上了赚钱养家的模式。

　　虽然在小地方这种事情很常见，考不上高中或者家里没钱的下场几乎就剩下提早踏入社会的这条路，前者是唾骂爷娘怎么不管管自己，后者是怨恨家里这么穷。

　　杯杯碗碗零零总总磕磕碰碰总会发出响声，付轻盛需要在这种环境听清楚老板娘给出的菜名，这事情是不能犯错的。所以他必须在上班期间保持高度集中，小店子生意红火，老板娘没有时间在给他多报一遍。

　　“辣子鸡，麻婆豆腐，干煸菜花七号桌，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肉饼汤还有三份米饭二号桌，小付去擦一擦外面刚走的两个桌子，麻利点别耽误了其他客人上桌”

　　快速报了一串菜名，付轻盛从厨房里拿来块刚洗的抹布，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去擦桌子，灰色耐脏的围裙在连续不断的厨房清理轰炸后也显得脏兮兮，付轻盛扯了扯嘴，紧合着的嘴裂开了一道小缝，还渗出艳红。付轻盛舔了舔唇，铁锈味立马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皱起了眉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干活。

　　客人一般都是刚放学的社会人和上班族，有时候会有有钱的学生带朋友来着聚餐吃饭，普通学生可能只会点一个蛋炒饭，奢侈一点就是在来一瓶冰镇可乐。

　　好巧不巧，他碰到了一个小些奢侈的学生，是许觅夏。

　　“九块五”

　　他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活还没停，唇上的血渍已经差不多干了，那条小缝也没在流血，他只是又舔了舔上唇，想舔掉唇上的血迹。

　　许觅夏把他的小动作纳入眸底，他不爽地啧一声，又是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说剩下的是给他的小费，让他去买只唇膏，唾液只会刺激伤口。

　　而付轻盛却没带任何表情看他，只是裂开嘴道了声谢就没在理他了，好像几天前跟他一起打架的人不是他付轻盛。

　　“没良心的王八蛋”

　　嘀咕一声像是抱怨，付轻盛再转头却是没有了许觅夏的影子，他收回了视线，眸子依旧幽深，深不见底。

　　许觅夏提着一碗蛋炒饭和一瓶罐装饮料回学校了，他不是住宿生，没必要和住宿生抢饭，中午的话会光顾付轻盛所在的小饭馆，顺便塞付轻盛一些小费。

　　付轻盛从不拒绝钱票子。

　　许觅夏想自己真是脑子有坑才会给别人送钱，还是给一混蛋送。想起来就忍不住撕破在学校里温文尔雅那一套骂人。

　　晚上回去得去趟小卖部看看有没有唇膏卖。

　　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许觅夏心里闪过这个想法。

　　高二的暑假说实话就那么点，暑假都过完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消，照着学校里厕所的一小面镜子，他拿出药油去碰自己的伤口。

　　说起里幸好是暑假要不然几天前的样子可见不得人，高三了都他可不想被老班抓着手叫家长。真是憋屈，早知道会打到自己这张宝贵的脸他就不应该去帮忙。

　　十分后悔做这些破事的许觅夏才不承认要是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冲进那个拐角。

　　倒了八辈子霉他居然认识付轻盛。

　　清凉的药油被他均匀地涂在青青紫紫的地方，这总让他被一些其他班的人投以奇奇怪怪的视线，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些幸灾乐祸和同情。

　　砸了咂嘴，他飞快地溜回了教室，因为是重点班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这倒反而让他送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也开始提笔奋战了，中午的残骸已经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桌上也只有水和作业。

　　他也是有理想的人啊。

　　谁会在这种穷乡僻地地过上一辈子呢，他不是没有成绩，也不是没钱。他可不想和中午的付轻盛和自己父母一样，一辈子都在这里过，他会出去的，他一定要破开这层牢笼。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抽了一口就扔掉的烟。

　　谁会拘泥于那种便宜货。

　　而另一边生意渐渐冷清下来的小饭店里，付轻盛却在想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小小的休息一下了。

　　他坐在木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只廉价的冰棍，他一点也没拒绝，道了声谢就拿起冰棍撕开包装往嘴里塞。

　　“刘姨，今天心情好啊”

　　在多年的邻居面前，本应该朝气蓬勃地少年也少了几分在他人面前的疏远和沉默，倒是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年。

　　“那是，今天生意比平常还要好上几分，今儿高兴。”

　　“是刘姨手艺好，留得住客人”

　　略显丰腴的女人笑笑摸了摸付轻盛杂乱的头发，说孩子长大了嘴都甜起来了。付轻盛幽深的眸子沉了沉，没说话，刘姨也没在说什么。

　　虽然小地方没什么下班高峰期，但是学校的中午饭高峰期还是有的，靠着公交车附近人流也大，不知不觉，小餐馆里又忙活起来，灿色的云霞旁边是亮着光的青灰色路灯，晃着眼又觉得好看，不少学生或者打工人会掏出像素不怎么好的手机留个纪念。

　　留在学校吃饭的许觅夏只看得见如梦似幻的残阳，因为教学楼隔的很景，靠着窗也只能看到一小块，他出教室门，在走廊里视野都不算宽阔，看了几眼也没敢拿出手机拍照。

　　许觅夏觉得有点累，但想起没读书正在打工的付轻盛，又走进教室回到自己座位里背知识点，他是理科生，家里有点钱，英文请过家教恶补，口语有点料子，现在在巩固语法知识点。

　　他讨厌付轻盛，特别讨厌。所以他不想和付轻盛一样。

　　其实付轻盛成绩很好，要不然也进不了尖子班，若非家里掏不出钱还指望付轻盛赚钱养家，可能他们现在也是同学吧。

　　许觅夏说不上来他为什么对付轻盛上高中那么执着，他不甘心，他看不惯付轻盛，他也看不惯自己。

　　濒临中考那段时间，他看见过付轻盛在办公室那边的走廊背读书，也在晚自习看到了付轻盛，一张试卷一张试卷的刷。

　　付轻盛下课从不在教室，他只会在办公室里看见他，许觅夏是课代表，他看见过那个总是阴沉沉的付轻盛轻声询问老师，也看见过他由衷的笑颜。

　　他那时候在想，或许付轻盛那家伙没那么讨厌。

　　而且付轻盛的成绩好的出乎他的意料。一模考只比他低个十分，他一度以为付轻盛的成绩应该是垫底，至少一开始他连月考都没考，拿着零分试卷被老师当众批评，课后也经常被叫去办公室喝茶，不过后期的月考他也没去就是了。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付轻盛是在打工，他的弟弟出了意外可是没钱治病，可是他还连学校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也没交。

　　付轻盛家里很穷。他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并且这份落魄直接导致付轻盛的人生轨迹开向崎岖的小路。而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其他可怜或同情他的人，都无力帮助。

　　清脆的铃声在夜里响起，他听到了抱怨，他听到了疲惫，也听到了愉悦。许觅夏不知道自己属于上述哪一类，他只是收拾了手包笑着和友人说说些闲话，好像只有这一刻他们才是放松。

　　不过许觅夏也仅仅只是陪聊，收拾完书包就奔向小卖部找唇膏，令人庆幸的是小卖部里有。

　　唇膏种类不多，他要了只最贵的，在粉色的樱桃和草莓里，他挑了只绿色的苹果味。

　　他回去时会路过付轻盛所在的小饭馆，付轻盛是十点下班，他十点半下课，他只要把东西给老板娘就行。

　　“是你啊”

　　刘姨扯出笑，她知道许觅夏，这个清秀的少年经常来她的小店，有时候会拜托她把东西给付轻盛，而且十分有礼貌，一看家教就很严。

　　刘姨笑眯眯地拿过那只唇膏，让他放心。

　　真是好孩子。

　　少年笑了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