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太太》jun_wolff

4、4

　　孙渐强这个人其实是不太喜欢应酬的，所以教了二十几年的书，好不容易才在前年转正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被人叫做孙教授，不用自己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三个字之间嵌入一个副字。就他自己看来是可喜可贺，他那本校外文系研究生毕业的太太却对他的这股迂腐劲极为不满：“你都发表过这么多论文，书都出了好几本，结果系里反而是那种去国外骗了个学位的年轻混混比你还要早评上教授，你不觉得不甘心？管行政的小李以前还是你学生，你想早点评上教授还不是开个口的事情，礼物什么的，意思意思随便送两条中华烟就好了。你有什么好矜持死活不肯的？！”前些年太太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天天唠叨，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听得孙教授耳朵起茧。但他就是不肯，太太也没办法，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丢下他也去了国外，加入了骗学位的混混大军了。

　　但是不喜欢不等于不会应酬，至少人情世故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或者不如这么说吧，至少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老于世故的。事实上因为专业的关系，他一直自认逻辑推理能力不错，甚至还挺喜欢通过观察他人一举一动的细节来推断对方的心理活动的。至于他推断的正确率……反正基本上也无法验证，就当优秀好了。

　　杜谓说要请他喝杯咖啡的时候，他其实就开始默默地观察思考起来：学校周边的小店针对的都是大学生的干瘪钱包，人均消费十元以下，店里简陋的环境，是与他教授身份不符的，他平常也从不光顾。但面前这人当年可是穿着澡堂拖鞋来上课的惫懒人物，万一他在路边上随便找了家小店就拉自己进去，那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以半步的差距跟在杜谓身后走出了系办公楼，然后，看到不属于本系教授的黑色POLO车，杜谓打开车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另一个苦恼随之而来，孙教授瞟了一眼他那辆停在办公楼门口的破旧自行车。

　　并不是有自卑感，只是自行车在系门口这样停着有些难处理罢了。孙教授在心里盘算着。POLO是小车，后备箱本来就小，再说现在把自行车放后备箱里开着后备箱盖子，估计交警也会抓；但要是把自行车丢系门口吧，明天又没课，不用来学校，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丢着过两个晚上，现在小偷这么猖獗，多半会被偷了去。

　　这还真是麻烦。

　　平时太过有条理的人讨厌自己的东西被人碰，更讨厌预订的行程被打乱，最讨厌的，则是不得不跟着别人的脚步走。平日里因为太太远赴英国只能自己清洗折叠衣物的孙教授，就连内裤都要叠成整齐的豆腐干形状，由大到小摆好，这才肯心满意足地放进抽屉里，此时此刻，这样的他会因为不满而紧绷着面孔，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杜谓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副驾驶座上孙教授的不满，脸上依旧挂着温和而且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的微笑，发动了他的POLO车。车子在校园里跟在人潮后缓慢地挪动，好不容易才出了校门，轻车熟路地拐了两个弯，在学校附近某家充满了小资情调的装逼咖啡馆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