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不鸣羽鲸（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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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什么？
厄尔伊恩疯狂地寻求逃离死亡的方法。
他是生命的虔诚教徒，却日日夜夜做着母亲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消失的梦。他想，母亲教他敬畏生命、教他感恩重溟，但最后才用生命教会他如何在这片海洋生存。
*
安浔宸在潜入海底的刹那便发现了它。
青年从手掌凝出光，月光般的元力波动照亮了眼前的巨物。
这是一只奇怪的鲸鱼，腹下的藤壶层层叠叠，颈部斑驳着可怖伤痕。它像一具被旧日遗忘的躯骸，在时间的洪流里踽踽独行了许久，漂亮的烟灰色眼里却依旧有光。它循着元力从更深的黑暗里游到他身边，用无法发声的喉腔嗫嚅着什么，毫无恶意。
安寻宸踌躇片刻，将掌心附上这只巨物的吻部。纯白自他掌中泻出，闭眼，温和的元力像层层蚕茧，将他们包裹起来。
他几乎不曾在外人面前展现过他元力的全貌。
——那几乎是为圣殿骑士而生的力量，也是一种亵渎神明的力量。
在有肢体接触的前提下，只要掌控得当，他的精神便能悄然进入他人心境，无论是净化诅咒、破坏心智，亦或是通过暗示改变对方心绪而控制其行为，只要自身能承受住其相应的代价，安寻宸几乎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改变、甚至是杀死每一个接触过他，并对他毫无防备的生物。
菲利斯和杰德理是唯二了解安寻宸能力的人。
十多年前，终焉骑士与鲜花骑士遇到了一个毫无善恶观的孩童。
他们看见那个还不会说话的他将手覆上兔子的头颅，下一刻，兔子便步履蹒跚地匍匐进燃烧的火堆，静静等待死亡。也许这是身为孩童的他获取食物的唯一方式，但……但这种令人畏惧的、随意掌控生命的力量，怎能由一介凡人随意驱使？
他们决心将他收为骑士学徒，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观察，教导……而若对方天生恶种，在有基础的善恶观之后仍旧随意处置生命，他们也做好了将其交给神使处决的准备。
所幸，他是个及其聪颖的孩子。依赖精神力而存在的元力使他有了超乎常人的感知和共情能力，并对一切事物有着超乎现年龄段的理解。圣殿骑士的价值观敦促他用能力造福需要的人，而在他的骑士生涯中遇到的大小事件却让他渐渐坚定了将这份元力藏匿的想法。
他将自己包裹成温润如玉的无害模样，处事圆滑，待人温和，一个通过努力而出众的普通元力者。
安寻宸，一位前圣殿骑士，仅此而已。
——
【我叫睇莱。】
他许久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人类，你因何而来？】
纯白色的精神领域中，伤痕累累的海底之鲸以另一种模样展现在安寻宸面前。
一位年轻的男性，比安寻宸稍高几分，狰狞断痕像一条盘踞的褐蛇横在他的脖颈，耳后依附的三两琉璃贝类松松拢起长发。他回握着安寻宸的手，对于这个自说自话进入他精神领域的外人，他没有表现出半分排斥和敌意。
而安寻宸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不属于自己的非人感情刹那间将他吞噬。百年沉淀下来的孤独与悲戚，是身为人类的安寻宸不曾体验过的生命之重，他看见这只深海的庞然大物沉寂在时间的洪流，像被世界遗忘的沙砾，在无际的黑暗之中游荡了百年之久。
这份无比沉重的、沉积百年的负面信息碾碎肋骨挤进人类青年的胸膛，承载过多情感的心脏几乎过载，安寻宸第一次有了溺水挣扎无果后几近休克的体验。
【你一定听说过木偶剧吧，有去看过吗？由人类演绎出来的剧情到底会是怎样的？一次又一次，重复相同的剧情和动作，操纵傀儡的戏师心里又有怎样的想法？】
海底的非人生物力气大得惊人，安寻宸一时间竟抽不开那只与他交握的手，他尝试大口汲取氧气，但收效甚微。
木偶剧……
大脑缺少氧气的供给，思考的速度也减慢下来，安寻宸好像从他的话中抓住了些什么，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无法呼吸。
而有着通透烟灰眸色的非人推开了他。安寻宸看见那纯白的、带有圣洁意味的精神世界逐渐瓦解，世界重新坠入重溟之暗。
【人类大抵是创世神最得意的造物吧。】
海底之鲸在主动切断两人最后的连接时，宛若自讽般沉吟道。
【你们所见的、无言的寰宇星河，也会同这片海域做着一样的梦境么？】
*
他们确实身处于过去的重溟海域，并非以脱离躯体存在的意识，而是真真切切的，以参与者的身份慢慢经历着过去重溟所经历过的一切。
雷鹰冷冷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像在打量一个来自怪诞童话的陌生世界。
“我们是羽鲸，生来就是海洋的主人。”
自诩统治者的青年名为厄尔伊恩，兴许是瞧见两人对海洋毫无敬畏之心的模样，亦或者仅是对外来生物的仇视，他的语气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许愠怒：
“如你们所见，海洋并不是人类能随意染指的地方，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应他所言般，整片海洋开始轰鸣，剧烈的、带有频率的震感从下方传出。
雷鹰拎起自家弟弟的衣襟把他往前一抛，小少年只来得及从喉腔挤出半声疑惑的气音便从水母身上滚了下去。
“！”
视线颠倒间，来自深海的造物卷起无数大小泡沫，比方才更加强烈的震感如涟漪般围绕着巨型水母群的下方散开。
不会吧……
荒诞的念头在脑海闪过，下一秒，那遮挡住视线中大半片海域的水母群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堪堪在他面前合隆的、深海造物的口腔。巨大的咬合力在海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真的能称得上是生物吗？
它已经超过了“庞大”所能形容的范畴，如此不可名状。
那不知来自于何种海洋造物的头部缓缓沉入海底，雷狮这时才如梦醒般借助元力在缥缈的海水中站稳：
“所以……这算是逐客令？”
“如果你们这样认为的话。”
伊恩抬了抬下巴，驱逐之意再明显不过。
雷狮一扬眉，刚准备说什么就被人制止。
“——不好意思。”
雷鹰抬手按在雷狮的肩膀上，微微勾唇，雷狮抬头盯着某人的侧颊，只看出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他拼命朝雷鹰眨眼：【你知道怎么出去了？】
雷鹰在他脑袋上呼呜了一把：【差不多了。】
而这人嘴里吐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初来重溟就瞧见不少新奇东西，倒是挺有趣，我暂时还不想走，可能要劳烦你多忍耐我们一会了。”
归心似箭的雷狮：“？”
拼命想赶人走的伊恩：“？”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不鸣羽鲸（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