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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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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岐觉着眼下的情形实在有够尴尬。
不知道那两人怎么想的,一个当无事人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个平静回应,毫不在意。不知是互相做戏还是怎的,仿佛真正记得此前刺一剑还推下山这事的只有他一人。于是带着记忆的他,面对这两人便不得不小心翼翼,暗防冷箭突发。
脑子里苦恼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又不是当事人,他尴尬什么?感情这是在替他两尴尬?可又控制不住,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心无旁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求万事千万不要想起他。
轻罗的心思无从得知,呈灵倒是真的不太在意,心如止水,他问什么答什么,连想都没想起来那些事。
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凤岐刚把尴尬扔出去就被人扯了一下袖子。
一转头就是呈灵乌溜黑的大眼睛在对他挤眉弄眼。
这还得了?凤岐赶紧回头,一脸高冷目视前方,就当没感觉到,也没看到,这种尴尬的场面,他可不掺和。况且主子当面,他干什么都不对。
呈灵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突然想起那茬事来,疑惑轻罗这诡异态度,让他帮着理一理。
凤岐不接话,呈灵正疑惑,冷不丁被人在头上轻拍了一下。
“灵儿看什么呢?”
呈灵回头看向轻罗,他眼睛很透亮,也没那么清冷。
“就,看看。”她舔舔嘴唇,干巴巴道。
“胸口的剑伤还疼吗?”
轻罗轻而易举问出来,呈灵没什么反应,凤岐却惊得浑身毛孔都竖起来,这是要撕开了吗?
呈灵想了想,“不疼了。”从幻境里出来,伤口早都没有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唉。”轻罗叹口气,“那日的事……。”
呈灵看着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一扫空境,拉出那日的情形。画面中,他独自一人在逝水鸿渊飘荡,打坐。
“我一直被困在虚境中,给你红灵玉那日才出来。伤你的不是我。”
跟在身后的凤岐精神起来,他就说殿下肯定有什么苦衷,不然怎么会伤害小公主,原来是被人摆了一道,什么人这么大胆?
呈灵渐渐转过弯来,即使他没说什么,她也明白过来,之前碎掉的红玉是假的,所以才会在她被抓时毫无反应,后来在天山扔给她的那块才是真的,伤她的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伴随而来的还是平静的心湖突然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温热涟漪,激得她忍不住脸上绽放笑容,望着他的眼睛晶晶亮,惊讶道:“是这样的呀?”
轻罗点头,回得认真,“是啊。”生怕她不信。
呈灵仰着头,笑嘻嘻地望着他,还往前上一步,“那我也难过。”她说得直接。
轻罗轻蹙眉,有些着急,“是我不好。”
呈灵突然抱上去,惊得他愣住。
环住腰,埋头在胸口,“就是你不好。”
轻罗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嘴角挂笑,抬手拍着她的肩,她竟然像小时候一样耍赖撒娇。
凤岐背过身,就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鸟。
从荆古道离开的奉遐迩对呈灵的行为极为不解,“辉月大人不是说她心道已成吗?为什么还会动情?”竟然又跟轻罗亲近。
章辉月道:“大道并非绝情,心道为心,并不是断情绝爱。”
奉遐迩感觉道法可真复杂绕脑,也想不明白,蹙眉甩头,随他去吧。
章辉月却在思索那处山洞中的异象。那里的秘密与他无关,也无需干涉,只那处混沌之力遗留的痕迹不禁令他疑惑,也有些猜测。
南天星已死,横亘在天山众人心头的疑团却无法解开,从南明月口中所说的那缕头发那股力量来自于哪里?他背后的人是谁,目的又是如何?于轻罗而言,这些问题尤为重要,从第一次的东海兆褐遗失红玉到他被困在逝水鸿渊,件件事皆指向呈灵,分明就是冲她而来,还有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背地里都产生了关联,那些不为人知的阴谋秘密他必须搞清楚。
所以将呈灵送进天门,轻罗开口道:“我还有些事要去罗丰山一趟,你跟凤岐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呈灵揪住他的袖子,“轻罗哥哥,你去罗丰山做什么?”
“没什么,找辉月先生问些事。”
“好吧。”目送轻罗离开,同凤岐一道回了承天长融府。
呈灵猜测,他是去问关于被困逝水鸿渊的事。她虽不在意那些事,但也知道,种种迹象都是冲她而来,倒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这般大动干戈的。
为什么南天星会知道她有纯阳之力,为什么会有假的夏轻罗,是什么人连天界主神都能冒充,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从天山到荆古道再到冥界丰都城,疑问太多了。
但,也仅仅是疑问。天道有常,万灵有命,只管过好自己便是。
轻罗神行到罗丰山内殿,章辉月披着一件外衣立在窗前,窗外灯火点点。
轻罗心底愤怒,面上却波浪不惊,礼数也未减。
章辉月回头。他私下里极为散漫不羁,长发披散,面容如晶,点点光跳在侧颜的鼻尖。
“恭喜殿下更上一境了。”章辉月笑。能突破虚实之界,进入至高境,已是这世间少有的高者了。
轻罗无心应付,只敷衍道:“这也多亏先生提携。”说得客气,其实暗含嘲讽,言外之意是笃定将他困在逝水鸿渊的人是章辉月。
章辉月笑了笑,没有回话。
轻罗又道:“请先生解惑一二。”
“殿下既然远道而来,我也从未要隐瞒你,今日便与你论上一道。”
轻罗面沉如水。
章辉月从窗前走到殿内,邀他上座,还主动添了茶。
“殿下也曾见过时光之轮,光轮在千万年近乎亿万年的运转中,都自有其规律,那是时间的平衡。如今它,停了一轮,又出现裂痕,难道殿下不担心,不好奇?”
“担心什么?好奇什么?”轻罗问。
“担心三界是否安然,好奇此咒来自何处。”
轻罗微蹙眉,沉吟片刻,道:“这与呈灵有何干系?与先生屡屡将她置于死地又有何相干?”
章辉月道:“这是她拥有纯阳之力该有的命,也只有她。”又笑,“总不能让殿下去,那要天下大乱咯。”他说得轻松,好像这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应该去做的事。
轻罗愠怒,但神情未变,只眼底沉下去,“呈灵是有她的命,但不在此。”
章辉月摇头,“你们的计划我自然知晓,但在三界众生面前,在万物为刍狗的天道面前,小小一物,有何重要?当然,天道有常,我也已知晓她的命,所以不打算再针对她。殿下神通,自然知晓,她能成道,还是我在后面助推了一把。”
轻罗知晓,是他的幻境助她摆脱心魔成就大道,不由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先生既然有如此大观,还请告知轻罗,如何修补时光之轮。”
章辉月本舒适地靠在一侧,听轻罗问起,坐直身子,“殿下心怀天下,到底仁爱,也不枉你专程来我罗丰山一趟,既然如此,我便告知你一二。”
“时光之轮的裂痕简单,封印从哪里来,便从哪里破。”
轻罗怔住。
很少有人知道,诸神大战的灾祸,终止在时光之轮上。
轻罗年岁尚浅,不曾经历过诸神之战,但他的母亲魂消在那场大战中。作为天帝储君,又主政多年,诸神的历史不会不知,所以听到章辉月的说法,他才惊愕。
上古时期,母神生有三灵,神、人、魔。因皆为神之子,三灵族天生灵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也有不同。天神清高,凡人聪慧,妖魔强力。
母神陨落时,将三界共事分给三灵族。天神主宰天地经纬,日月运转;凡人驻守人间,纵享天伦;妖魔统领魔域,以武为尊。
三灵族相安无事各司其职的相处有数万年,直到万余年前的诸神之战。
世人皆有欲,欲望无限,不满足于当前,不满足于当世。彼时凡间大陆的统领者名叫七曜,他带领族人一统神州,创下旷世奇功。后屡次在天帝面前犯言,自己能力超群,又功过苍天,为何要屈居天神之下,日日对他们祭祀跪拜?
天帝大怒,于人间降下山火洪水,以作惩处。
七曜亦怒,借此反上九天,直逼天帝云宫,意图雄霸三界。
凡人聪慧,修习灵法有颇多诀窍,又智取,奇门遁甲不胜枚举,攻打魔族神族势如破竹。
七曜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脱了他作为凡间主宰的职权,承载的是所有凡人无尽的欲望。七情六欲,权势,亦悲亦苦。
因欲生邪,因欲生恶,又被欲念支配,大战中源源不尽地吸收天下间所有的欲魔之力,膨胀为一个庞然巨物,俨然成了邪魔。
七曜是个可怜之人,他有欲,但凡人亦有欲,凡人将自己无尽的欲望加诸期待在他的身上,使他彻底失去自我,成为一个全新的邪魔。
邪魔巨物,能一口吞下云宫。一时生灵涂炭,诸神凋敝。
诸神商议后,以万神之力启动乾坤浑天阵,压制凡人的智命,夺取他们的灵智,往后除非修道,不然无法入灵境。
凡人灵根被夺,一定程度压制了七曜的邪力,削弱了他的法力,这才举力将其封印。
乾坤浑天阵法摆在在时光之轮上,正是靠压制凡人的命轮,让其不再转动来削弱他们的灵智,斩断他们获得天生法力的血脉。他们的命理终是终止在历史盘上。
凡人本就聪慧,若再不限制他们的力量,恐怕三界没有谁能压制。
正是如此,凡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平凡之人,历史进程也几乎停滞不前。
世人不知,乾坤浑天阵法有一道非常重要的咒法引,那便是神炎一族的血脉。以血脉为契,诸神为力,落下最为强悍的咒法。
这道血契以神炎一族专制人间为咒,只要统治不灭,凡人不醒,时光之轮的封印便会固若金汤。这也是新的天道。
只是天界神炎一族,永世不得返回天界。
轻罗震惊于此,若是如章辉月所言,修补时光之轮防止三界崩塌的办法是破除乾坤浑天封印,那便是违背天道,将邪魔七曜再放出来,为祸三界。
“先生此言,是弃三界生灵于不顾。”轻罗道。
“此阵法本就违背天道,如何不能破?”
章辉月说得淡然,轻罗却哑口。并不是无言,而是这般逆天的言论,他无法回应。
“正邪相对,阴阳相生,这是自创世便存在的自然之道。殿下道义高深,不会不明白此大道的真谛。世间不存在纯粹的善与恶,它们相伴而生,缺一不可,共同构成宇宙的衡平。若是缺了一极,另一极也会不复存在,就会像时光之轮的裂缝,轰然坍塌。”
轻罗沉默。
未几,又道:“先生可知道苍浪城后面那片密林?”
“殿下是指那个山洞?”章辉月说得直接。
轻罗点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过杂乱,我必须弄清楚,还请先生解惑。”杂乱无章的事物背后,没有过于清晰明显的联系,一切都靠猜测,谁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何目的。
章辉月却摇头,他极为坦荡,“我有些猜测,但那人不是我。相信殿下若是与那人有缘,定能再见。”
轻罗起身拜别。
离开时,又回问道:“还有一事,先生为何能使出创世的混沌之力?”
他本是猜测,世人从未见过混沌之力,他问出的话却是肯定,
章辉月抬头看他,只动了下眉毛,面容祥和,并没有回答。
轻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