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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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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星又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染血的手指去够南明月的背影。
南明月转过身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他眼皮动了动,声音微弱,“明月,你过来。”
南明月不为所动。
“我也快死了,能对你做什么呢?”他又说了一声,“不过想跟你靠得近一点。”
南明月知道他肯定要耍花样,可是看着他那凄惨的模样,想到过往种种,泪水和血痕混在一起,在脸上糊得一塌糊涂,最终还是不忍心,往前走了一步。
他慢慢挪过来,攀着她的小腿,似乎是想站起来,只是分外艰难,还吐了一口血。鲜血溅在冰湖上,映成粉红色。
她不忍心,又蹲下去,“算是报答你对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怕他反击,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匕首,每一个毛孔都高度紧张。
南天星虽身受重伤,可他到底道法高强,又能操纵傀儡,瞬间就从虚空里拉出傀儡将她压制。
他又咳了一口血,爬过来从她胸口摸出那缕头发。
南明月恨极,就不该对这样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人心软。
她以为他会杀了他,可是没有。他握着那撮头发,行动快速地结印,一掌重重拍在她的额中,以为会死的恐惧笼罩住她。整个人陷入恐惧的苍白中,一阵大脑到身体的极具洪流运作,逐渐意识涣散。
等她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压在身上的那尊傀儡也散作黑烟。
她慢慢坐起身,抬手运作,灵力充盈在体内,他将那缕发融进了她身体?
南天星就倒在她身边,已经彻底没气,身体还结了层冰霜。睫毛眉毛染着冰霜,发丝冻成条贴在苍白的脸上。他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只手还拽着她的袖子。
南明月大哭,她不明白,她怎么都不明白!
天山的人追过来时,南明月已经将南天星下葬,一个人坐在冰湖边,凿了个窟窿钓鱼。
秦颂说要去看看南天星下葬的地方,她带着去了,秦颂说要带她回天山了解情况,她也没拒绝。
掠过冰天雪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又大哭了一场。
她说,众所周知的那场荆古道杀戮,其实只是傀儡罢了,整个荆古道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南天星屠戮,他操纵傀儡控制那些死尸在那做样子。
南明月从记事起,就跟在南天星的身边,他教她傀儡术,教她怎么运作荆古道各城。即使满城傀儡,她不觉得枯燥,因为一切的运作井然有序,还能顺着她的心意走,唯一遗憾的是,他不经常回来。
她对傀儡术没有概念,不知道他有多么强大,只知道这些年,没有被人识破。满城的混沌气息遮住了所有的血气。
直到喻百灵来到荆古道。他说,她的道法很强。她还专门跑出去看她。
那日,城中的傀儡来报,说喻百灵的桃木剑伤了店家的手,发生了溃烂。她有些慌,南天星又外出不在,生怕被她发现这里的秘密。
第二日,傀儡又来报,说喻百灵伤了城中好几个傀儡。
她慌了,遣了傀儡在林中设陷阱结界。
喻百灵一同的那些伙伴都被杀死了,喻百灵厉害些,还没来得及死就被赶来的南天星救下。
她很慌,以为他会责骂她,或者杀了她,他都没有。
她知道,喻百灵肯定会死,那些傀儡那么厉害。
他守了喻百灵三天三夜,耗尽心力也没能救她,只得用好药吊着一口气。她心想,喻百灵肯定是他心底唯一珍视的人。
第二日,他带着一身的黑暗冷气,完全屠灭了一地的傀儡僵尸。
养尸,跟新鲜的没什么区别,所以没有腐烂,只有满山满谷又满城的血腥气。她吐了好久。她猜测,他是恨她和这些傀儡的。
后来,不知道他去哪里求得了神丹妙药,喻百灵竟然活了过来。他的开心没在脸上她也能感觉到。胆怯地在他面前献殷勤。
再没几日,城里来了一个穿着黑袍的怪人,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他派了很多强劲的傀儡守住喻百灵的地宫,又设了无数的结界,然后回了天山。
南天星待她好,他做什么从不背着她,但也不会跟她说太多。在南明月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他很残忍,也很可怕。
天山没有为难南明月,但也没放她自由,关在屋子里不能随意外出。
南天星死了,众人满腔怒火不知该何处发泄,但也无法。
只有白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染着香烛,给他做些法事。
那日白洛来看南明月,对她说:“你说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杀了你?”
南明月点头,“是。”
“你不记得自己的过往?”
她又点头。
“那还是不知道为好,也许他很感激你让他解脱了。”白洛道。
南明月咬着下嘴唇倔强道:“我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感谢我,我只想知道我是谁,他为什么会放过我?”
白洛看着她良久,欲言又止,最终道:“好好生活吧,忘记未必是坏事。”
“那我就留在这里。”南明月道,“直到,我能知道。”
白洛摇头,“这里不适合你。”
南明月咬唇不语。
南明月执拗,还是留在了天山。她听说,天山的道人法术高强,肯定能帮她知道身世的秘密,或者她与南天星的渊源。
众人心疼她的身世,没有因为南天星而为难她。
徐怀孟见她每日忧虑的模样,忍不住告诉她,“踏云峰有一处池子,跟明镜一样,可以照到人的前世今生,也许你能知道呢?”
“踏云峰?仙尊住的地方,能随便去吗?”
“迦岚师兄和呈灵师妹都已经离开天山,仙尊又时常外出云游,这几日正好没人,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猫到踏云峰,除了守在殿前打盹的小童,倒真没人。
绕到院后,老树下一滩清泉,明镜一般,映出葱绿的树叶和白天。
南明月看到清泉的时候,反而却步,心底有些胆怯。
“我给你把风,你快过去看看。”徐怀孟催促道。
她咽了口口水给自己打气,心脏咚咚直跳,强迫自己走过去。眼看要到跟前,水面快要映出她的头发,她忍不住闭上眼,反而不敢看。
徐怀孟见她已经站在水前,急忙道:“快走,人来了!”
她立马转身撒着脚丫子往外跑,两人咚咚咚不见了踪影。
从屋里走出来的小童揉揉眼睛,老槐树掉了一片黄叶落在水面上,泛起微微涟漪。水镜中的影像全都被扫开。
只有枝头抱着松果的松鼠,看看远去的人影,再看看水面,分外不解,为什么水里会是一尊木头像?
那日,南明月和徐怀孟都受了罚。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一个小男孩在开满白花的山坡上嬉戏,她开心地说:“哥哥,娘亲说,你是天星我是满月,我们要永远相亲相爱。”
她笑着笑着就醒了,又捂着胸口哭,可是她好像摸不到自己的心跳。
深夜,南明月独自一人跑上踏云峰。
一路直往后院水池去。
咚咚咚跑上台阶,池边竟坐了一位老者,白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顿住脚,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往外跑。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想来看看吗?”老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缈缈如仙。
她又停住脚步,转身一步步走过来。
“我可以吗?”她小声问道。
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老者,虽须发皆白,面容却没什么褶皱。
曲阳笑,“只要你愿意。”
南明月深吸口气,直向池边去。
看到那尊木头的时候,她有震惊,甚至脚步后退,可很快就镇定下来。又坐在池边细细地打量。原来,她也是个傀儡。
“傀儡,都没有意识的,为什么我可以呢?”她疑惑地看向曲阳,“大仙能告诉我吗?”
曲阳站起身,“白洛告诉你,有些事忘记了更好,你又何必想起来?”
“我想过了,与其不明不白,不如知道一切,我能承受,我不想真的活得像个傀儡木偶。”南明月坚定道。
曲阳抬手从水面扫过,一滴水落进手里,成一个白瓷瓶,递给她,“喝了它。”
南明月接过。
在她仰头喝下去的时候,曲阳走出院子。
天山事毕,南明月离开天山,直往北地去,又在冰湖边凿了口子钓鱼。
傀儡没有记忆,她喝下去那瓶水,依然没想起多少。只记起南天星在城外乱葬岗喊了她很久很久,吵得她从人群中爬出来,他欣喜地将她装进瓶子。想来,她就是从那里来的吧。
也许,她已经死了很久了,是他给了她一副躯壳。
她本不能进天山,因为她是幽怨的阴气,连鬼魂都算不上,不过是游荡在世间的一缕怨气,只会被天山的轻灵之气净化,可他将那撮有着强大力量的头发融进她的身体,给了她行走世间的灵体。
深夜的时候,总会做梦,梦见与那个少年在山上嬉戏。
“你是满天星,我是天边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