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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四只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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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不尊/
忆起曾经的自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比看话本要真情实感,就像庄周梦蝶一样,让人分不清现实虚幻,宛若酩酊大醉一场
南栀很喜欢这种感觉,时常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塌上,静静地享受着。
不为别的,就单是这样晕乎乎的感觉就足够成为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自小早慧,想得比算的多,算的比知道的清楚。
长青宗当年那场浩劫,她其实是有感觉的,甚至在潜意识里将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在厌弃自己这点上,她与当初的林郁倒是出奇的一致。
能成为师徒是有一定原因的。
南栀捏起手旁的糕点,囫囵塞入口中。
南瓜的清甜在口腔中蔓延,其中还混杂了奶香,糯米香。
让人忍不住吃眯了眼。
随着思绪又一次飘远,南栀下意识地算了起来。
却不知怎地,总是断在了苏盼一人身上。
她就好像一个并不属于这片大陆的外来生灵,并没有与这个世界产生其他因果的链接。
是以,当他们的命运与她交接时,未来的一切便再也算不出来了。
线索就此断在了须弥宗境内一座叫巳归的城。
兴趣上来的南栀一改往日的摆烂模样,从踏上弹射而起。
抄上自己香喷喷的糕点就往隔壁偏殿走去。
“师妹,你这去哪?师尊待会儿说了要来看你的。”凌岳听闻动静,从屋内探头看向连鞋都没穿好就步履匆匆走往偏殿方向的南栀。
南栀没回头,朝凌岳摆了摆手,道:“干正事!师尊要是实在有事,那就劳烦他老人家等等我。”
说罢,她像一阵风似地走了。
少女头梳着圆髻,身上披着鹅黄色长衫,一蹦一跳地宛若林间灵鹿在古朴素雅的庭院中穿梭,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只有偶尔能透过林业的间隙窥得倩影。
凌岳看着某人兴致勃勃的模样,低声喃喃道:“春天了。”
只这一句,没头没尾,不表明态度。
这便是他在话本上学到的防骗精髓。
只是最近用的多了,他便再也改不掉,对谁都是这个说话方式。
起初,大家都是不适应的。
甚至想过要帮他纠正过来,但由于这招配上他道貌岸然的样子,着实唬人,至少宗门的额外支出少了不止一半,所以大家忍一忍也就任由他去了。
*
庭院中。
南栀正揉着酸涩的鼻子,骂骂咧咧地停下脚步。
只掐指一算便知晓是凌岳骂了她‘为父不尊’。
但当她想骂回去时,却脑袋空空不知从何骂起,只能哀怨放弃。
南栀愤愤,随手便给至今没教她骂人的乐安仙尊记上一笔。
似乎还是不解气,她折了周围一片的娇花,又撕下一角衣摆将花束绑好。
看着美观又喷香的花束,南栀吸了吸鼻子,心情登时好多了,脚步也恢复到先前的轻快。
她一路半跑半跳停在结界前,朝别再腰间的饮霜喊了两声。
只听长剑嗡鸣,急急地脱壳而出。
作为一把与主人心意相通的本命剑,饮霜剑甚至不需要南栀再多说一句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即飞向结界,以剑刺入,划开一道能供人轻松进入的口子。
动作之熟练,可见真不少干。
至于这处结界为何不破?
那就要从几月前说起——
南栀听取了林郁的意见,并没有将结界击碎,而是通过重新的布阵,将易碎的结界变得更为弹性。
这才有了如今这个看着十分唬人,实则难堪大任的结界。
南栀顺着剑尖挑起的口子,缓步进入了偏殿。
与先前的杂草丛生不同。
如今的院子已经有了几分小院曾经的模样,栽花种树,假山鱼池一个不落,处处皆是细节。
唯有院中的一张矮榻极为格格不入。
那是林郁执意要放的,说是供她休憩用。
既然如此,南栀自然是不客气的。
她两脚一蹬,四角并用地爬上了软塌。
在接触道鹅绒填充的软垫时,南栀不禁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然后就像没骨头一样歪倒在榻子上,两眼一闭享受起了片刻的安宁。
于是乎,当林郁匆匆忙忙地从房间中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阳光穿过树叶投射而下。
少女宛若无骨地侧倚在软榻上。
阳光下呈现暖金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垫子各处,宛若世上最珍贵的绸缎。
也有少部分长发顺着纤长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没入衣衫。
洁白素净的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晕,长睫微微颤动地,饱满湿润的嘴唇微微上翘着。
少女呼吸浅浅,出落有致的身形因为侧躺而展露无遗。
她手里还执着一束鲜花,杜鹃、迎春、海棠、梨花,杂七杂八的却不让人觉得乱花迷人眼。
可见是被人仔细搭配过的。
林郁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生恐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把眼前的幻境打破。
他迟疑地将脚步收回,就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软榻上的南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南栀从小憩中醒来。
迷蒙间,她看到了林郁立在门边的人影,顿时睡意全无。
她单手支起身体,半坐下来后,便抬起闲暇下来的那只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将发呆的某人唤醒。
“你来了怎么不叫我?”南栀一边整理着衣着,一边开口问道。
恍然回神的少年,迟疑地答道:“徒儿观师傅睡得香,便没有上前提醒。师尊是怪徒儿吗?徒儿可以……”
“好了。”南栀揉着昏涨的太阳穴,打断了林郁的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少年又变回了曾经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只要她表现出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喜,林郁便会表现出一副翻了天大错误的样子。
与先前她还没恢复记忆时的样子大相径庭,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能抢先制止他说出那些“自行去领罚”的话来。
她可太怕麻烦了。
万一罚人的那些长老下手重了,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办?
她被人照顾还行,若要她照顾别人。那怕是离给人送终不远了。
南栀暗暗呲了呲牙,把不合时宜的想法通通甩出脑袋。
她紧接着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转移话题道:“我们明天到弥须宗巳归城走一趟,你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一下。”
说完,南栀便作势要走。
林郁见状,疾走几步追上了她,在她身前恭敬一礼道:“师尊莫不是忘了,我们此时还在禁闭中。而去您的修为还被乐安仙尊封了,我们……能竖着走出宗门么?”
南栀闻言,逃离的步子猛地一顿,扼腕叹息道:“啊!我怎么忘了这件事。”
她默默地又给乐安仙尊记了一笔,临了又不愿下了自己的面子,便吩咐林郁道:“我们虽然不能尽快出发,但是巳归城是必须走一趟的,你还是要准备一下。”
这次,林郁没在说反对的话,只乖巧地应了一声。
南栀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到了结界旁,眼见着一只脚已经迈步踏出结界。
身后那一直踌躇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林郁,又将她喊住了。
只听他支吾了片刻,便破罐子破摔道:“师尊,徒儿给您做了碗羹汤。您要尝尝吗?”
听到“吃”一字,南栀饶是再不想停留,也不得不被吸引住。
不得不说,林郁这种留住蝴蝶的方法是十分奏效的。
南栀收回已经跨出结界的脚,转而催促起了林郁赶紧替她把羹汤张罗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吃到。
南栀她这个人一旦急起来便会多出一个毛病——丢三落四。
被遗忘在结界旁当挑帘工具剑的饮霜发出几声不爽的嗡鸣。
而它的主人此刻已经满心满眼是“吃”,甚至没有因它的不满在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于是乎,倔强的饮霜剑便在结界边停了许久许久,直到乐安仙尊前来将他“解救”回去。
*
相较于饮霜剑的冷冷清清,南栀这儿的气氛可就松快多了。
一人宽的小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有鲜辣酸香的西湖醋鱼、清甜可口的酸梅汁、肥而不腻的梅菜扣肉、蒜香十足的清蒸仙贝、柔软弹牙的糖糍粑……
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看得南栀连日累积的馋虫一下便得到了满足。
她每一样都挑了一点试试,又每一样都合乎心意。
顿时眼睛眯眯,嘴角弯弯,吃尽兴时哼哼两曲不成调的歌。
那个肆意快活。
眼见着桌上的菜快吃了一半,南栀终于良心发现地要给小徒弟夹菜,招呼他开吃。
却不料被拒绝了,南栀不悦,顺手夹起的糖糍粑不好收回,便开始追着往他嘴里塞。
渐渐地,南栀因为他的躲避探出了半个身子。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整个强盗做派,还是“逼良为娼”的那种恶棍,一手捏着小媳妇林郁的下巴,嘴里不停念叨着:“来来来,别害羞啊。吃一口,啊,吃一口……你躲是躲不掉的,听话啊~。”
片刻后,这一幕便被闻讯赶来的两人撞个正着。乐安仙尊见了愣怔,大师兄凌岳见了摇头感叹:“春天真是个好时节。”
此话一出,他成功得到了乐安仙尊和南栀两人的一记眼刀。
“没点常识。都过五月二十三了,还春天?”乐安仙尊冷哼一声,朝凌岳招呼道,“来,你张罗两双筷子,我们师徒跟他们师徒二人一起尝尝这是什么珍馐,竟到了要师傅喂以犒劳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