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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传说 ...

  •   传说
      刘老牛家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大郎娶了媳妇,小儿子刘郎眼看着也到了娶亲年纪,刘老牛愁呀。大郎媳妇过门才半年,刘老娘就结束了辛苦操劳的一生,自个自由去了。如今家里大媳妇当家,大儿子是主要劳动力,自己这把老骨头一年不如一年,下地拉不动车,家里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但四口人五个碗有三个是缺口的,怎么提给小儿子娶亲?
      愁着愁着瞅着,刘老牛在第三年的冬至日也自由去了,身边没个人,笔墨纸砚自然更没有,连句像样的遗言都没有说到。月上半山坡,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赶着老破车回来,屋子全黑,没灯的日子习惯了,摸黑进屋一看,灶台也是黑冷的。冬至日大小是个节,一早出门前刘老牛特特叮嘱早些回来吃饭的。兄弟两不由想起三年前刘老娘的事情,拔腿冲进刘老牛屋子。月光没有山上的亮,隔着窗儿,缝儿钻进来,软绵绵的照在屋子里整齐的铺盖上,和铺盖一旁的人儿上。老槐树下的月光影影绰绰,屋子里的声音飘渺不定。好像哭声,好像咒骂声,好像闷雷拍打声,一夜不停。
      刘家人制礼守丧也有自己家的规矩,出了年,礼也尽了。于是两兄弟商量分家。嫂子不易,嫂子先选了老屋,长兄如父,大郎选了破车,刘郎最小被照顾牵走老牛,因为拉不动破车。于是每个人都分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家产,欣慰的分家过活。
      花开两朵,只表刘郎。
      刘郎记得老娘小时候和自己念叨过,这老牛是刘家传家宝,是上几代的刘太爷爷传下来,至于怎么得来的因为家里没有人识字写传,口耳相传的结果是大家觉得不重要就不传了。老娘也把这是作为哄孩子睡觉或闲聊犯困说的,可信度不敢说。但有一点老娘说的肯定是真的,因为在刘郎的记忆中,所有见过老牛的人只会感叹老牛真老,但谁也不敢包票有多老。而每每此时,刘老牛特自豪地撑起瘦瘦的干干的胸膛,咧嘴边笑边摇手表示不敢当。
      现在一人一老牛站在山脚下,回头看不到不再属于自己的家,抬头看不清山上是否有自己的家,刘郎表示自己很困扰。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需要自己下决定的事情,这让他觉得陌生又慌张。好像突然被推到深渊旁,身边空无一人,连棵老槐树也没有。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牛一马当先走上山,刘郎呵呵干笑两声,也跟了上去。
      乌云下山连着山,老牛虽然老,但是腿脚很是稳健,上下转左绕右,等到刘郎已经晕乎乎记不住来时路的时候,老牛终于停下脚步。山水有相逢,此处真是绝佳安身地。刘郎掏出砍刀和镰刀,一阵操作猛如虎,赶在下雨前给自己的老牛搭了一个草棚。一夜安睡不提。
      刘郎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一人吃饱,老牛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吃饭靠山林,喝水有山泉,洗澡有河水,睡觉嘛晴天枕月色,雨天有草棚。如果老牛会说话,能陪自己聊天解闷,那简直是完美生活。山间的走兽飞禽没有老牛来得亲近。叽叽喳喳之后就是一哄而散,丧气。
      起初一人一牛一前一后一跑一走形影不离,宛如知己走天涯,渐渐的,刘郎跑得远了,甚至大半天不见人影,很晚才回来。老牛自己吃饱喝足散步晒太阳,月色下的老牛被一团光晕笼罩着,有种暗夜生发的神秘感。这些日子,这光晕愈加浓重了,有时候会压得老牛喘不过气。不过日出后一切如常。刘郎早出晚归或晚出早归,回来就窝在草棚里自己捣鼓,带回来的东西越发多了,老早就把老牛的位置占满了,是以很长时间以来,老牛都是在外面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一人一老牛维持着相见不点头得默契。偶尔刘郎回来早了,或兴致起来,也会拐过来,把一些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的树枝花草当礼物送老牛,老牛当面表示感激,刘郎一走,赶紧把东西移开。他太老了,越来越受不住不熟悉得味道了。
      终于又一天,老牛实在走不动了,还停留在昨晚的位置,那里虽然离草棚稍远,胜在可以避风。他在等待刘郎。晚上的月色太过美丽,老刘留恋着不肯闭上眼睛一会会,风里似乎传来熟悉得声音,和香气,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年。罢了,事到如今,大约是大限当至了,竟然能想起来那些往事,老牛叹气。终于决定稍微歇息片刻,于是小心翼翼伏下身体,把头靠在微凉的地上。那里好像有一种召唤,召唤他睡觉,召唤他进入梦乡,召唤他安睡得不愿再醒来。正在神明将散未散之时,刘郎重重的脚步声把老牛拉回了现实。
      刘郎今日比往日回来要早得多,步伐也轻快,最明显的是他抱着绿油油一大捧青草,其中有刘郎以前带他去吃那种,离这里有点距离,老牛已经有一段时间记不起那个味道了。刘郎殷勤的给老牛添草,还用自制得工具盛来清甜的山泉水,不是河水,看着老牛慢慢地吃,一点都不会不耐烦。不知道是哪种虫子得鸣叫敲醒了记忆,一人一牛开始聊起来。刘郎说了很多话,小时候的,老娘得,刘老牛的,兄嫂的,还有老牛的,老牛尽责的听着,虽然他同时在嚼草喝水,但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刘郎的谈兴。刘郎又说到今天新看到的地方,有湖水,有花,还有果子,还有叫不出名儿的鸟兽,他们住在老树林得高树上。越说声音越低下去,刘郎眼里冒出亮亮的东西,东西滚落在递给老牛的草叶上,老牛没有察觉都吃下来去,竟然觉得越吃越香。那天晚上老牛睡得很香,刘郎还开口唱起他们的旅途之歌,一人一牛做了很多梦。

      刘郎
      老牛第二天破天荒的来到草棚守着刘郎醒来,一人一老牛大眼瞪小眼半天,终于都累了,决定摊开谈一谈。
      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刘郎两手一摊打破了沉默。他一阵吐槽现在的生活状况如何如何,自己努力了如何如何,老牛如何如何,而今下场如何如何,兄嫂现在肯定如何如何,如果当初如何如何……最后他总结发言道:我连只猴都不如,猴还有伴儿上蹿下跳抢香蕉吃玩儿,我连个说话的人,听懂话的人都没有!然后以“嗷嗷呜”干嚎几声结束了陈词。老牛端正了半天脸庞,终于克不住,长叹一声,把刘郎注意力激到自己身上,然后正襟危坐,开始一段传说。
      刘郎开始惊吓,而后惊喜,再是惊讶,最后喜忧参半。最后一人一牛抱头,人痛哭,牛痛苦。

      牛郎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乡间开始流传这刘郎和他美丽新娘的故事,再后来是刘郎、妻子和儿子的故事。传到刘大郎耳朵里,大郎权当没听见,倒是媳妇留了心,一番打听后整理分析,发觉这个故事里缺少了一个重要角色--老牛。老牛去哪里了?老牛可是刘家的传家宝,刘郎把传家宝弄到哪里去了?大郎越想越不对,决定根据传说路径找到刘郎问上清楚,传家宝的事情,可不能忽略。
      翻过一山又一闪,越过一水又一水,路上草鞋现编现穿都换了多少回了,媳妇准备给刘郎一家的见面礼早就化作腹中粮,没日没夜的赶路,有啥吃啥,有时候吸风饮露也挨着坚持,大郎觉得自己越发身轻如燕,身强体壮,还找到大自然的规矩给自己刮了胡子,修了长发。每日歇息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都感叹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态,胜过山那头老神道。怪不得刚才树上那俩猴儿总不住眼瞅自己,不是羡慕嫉妒恨就是惊艳动猴儿了。脑子里戏份十足的大郎丝毫不耽搁走路,终于在传说到不了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幅画。
      一个精壮不足文雅有余的男子正在陪同一个小男孩嬉戏玩闹,一侧有个稍小的女孩子拍手跳着看着笑着,一个形容不出来的仕女背对着他,也看着小男孩。
      痴痴的大郎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舌头,眼睛好像也不够用,兀自站着发呆许久不语。突然腹中一阵咕噜叫,动静好像惊醒了画里的人,顿时四人八只眼睛扫出来。大郎一阵惊醒,正待说些什么场面话,突然一阵更大的咕噜声从天上砸下来,天空瞬间布满七色云彩。
      “莫不是,我当真有仙缘,这便是要飞升成仙了。”
      “啊!牛郎!”
      “家里媳妇还不知道呢,不知道能不能回趟家捎上媳妇。”
      “织女,我在!”
      “孩子也在!”
      等众人发现自己乱喊一通,天空还是七色云彩铺满,四周一片肃静,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一阵忙活有些自导自演了。
      “请问?”
      “你是?”
      两厢见礼,互通姓名,兄弟相认。被唤作织女的侍女带着两个孩子遥遥一拜,便转身步入屋子。两个男人继续沉默。

      织女
      大郎终究技不如人,沉稳不到家,便一五一十将听到的传说以及媳妇的嘱咐并一路上见闻倒豆子入锅一般炒个底朝天。刘郎,不现在唤作牛郎敛衽行礼,对兄长一路艰辛赶路表示了深切地问候和真诚的谢意。同时表示对兄嫂的问候,以及过世父母的怀念。
      大郎听得自己肚子有一阵咕噜,正要表示一下是否方便边吃边谈;牛郎听到兄长腹中咕噜声,正要表示来日方长,兄长回家用膳后再来交谈;头上的七色云彩发出超大声的咕噜声一下子就把屋子吞了。两条身影立刻拔腿冲过去,不想一个错步一个接得两个团子,一个接得一个大包袱,眼见着织女已经飘得只剩下一个点了。
      猎猎风中听得织女余音“牛郎,照顾好孩子!”
      牛郎双眼盯着大郎,大郎一哆嗦,手中包袱落掉;牛郎两手一翻一甩,两团布料冲过来,大郎下意识一手接一个,竟然是两个孩子。再定眼一看,牛郎扯开包袱,抓起一团物事,迎风一抖,黑黝黝、沉甸甸,再细看,一张完整的牛皮,那里还漏两个洞,该市鼻孔。只见牛郎肩膀一抖,双脚一蹬,架势十足腾跃而上,大郎不知道哪窍突然通了,两手一抛,一娃抓住一个牛皮鼻孔,自己慢了一步,抓住了牛尾巴。于是一张牛皮四个人荡悠悠升天了。
      风越吹越大,四人越飞越快,奇怪的是牛皮下的四人丝毫不受影响,大郎使劲探头一看,还可以毫不费力看到牛郎瞪红的双眼,好像往外面喷气。两个娃儿从惊怕到平静,低声说话,最后竟然唱起歌儿来。此情此景,大郎突然一阵后怕,却是庆幸没有带上媳妇,不然恐高的媳妇这会恐怕凶多吉少。
      手上不累,可也不敢松手,闲着的眼睛瞅瞅看看,偶遇飘过的浮云大郎玩心一起还学两小娃儿伸出舌头舔一舔--淡而无味,但是填完之后吸气入肺有一种飘飘然之感,就是鼻子难受想要打喷嚏。忍了忍,继续看路。突然前方一片明亮,接着是波涛汹涌澎湃声,白色的云霞突然聚集到一块,被太阳一照,显出身影,不远处竟然就是织女的身影,她的手被一身有点眼熟的华衣女子扯着。顿时两小娃儿哇哇大叫“娘亲等等我!”,牛郎大吼着“放开我的织女!”织女听得声音回头看过来,只见满脸泪水滚滚落下,浸到衣服上瞬间化作各种颜色的云霞,在白云衬托下更显美丽凄婉动人。
      风一紧,靠得更近了,近得好像快要够到织女伸出的手。娃儿叫得更欢了,牛郎抿着嘴一鼓作气往前冲,大郎却从织女的眼睛里看到恐惧,瞬间读懂了织女嘴唇说的话--快走,保护好孩子。来不及了!一道白光压过来,透过白光是一个宝相庄严的面孔,面孔一手抓住织女的手,一手虚空划开。华衣逍遥,倒映的面孔渐渐清晰。
      “今日便洗干净这身红尘再回来请罪把!”
      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没有影。
      大郎看着另外三个也泡在水里的大人小娃儿,深感无力。谁也不想说话。
      牛皮入水即消,他们在水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就这么站着,水淹到胸口处,面面相觑。

      几日后,司命星君将档案记录完毕归档。
      织女寻得空缺,央得七仙女护法,翻到那一页记录,一看之下,几近昏厥。从此退隐霞蔚谷,非天旨不出。退隐前七仙女一伙打上太上老君老巢,里里外外砸了个痛快。老君只恨自己的炼丹炉没有能脸皮炼得更厚几分,躲着不见人,并第一次缺席九千年一熟得蟠桃盛筵。猴代表西方如来列席盛会,七仙女奉茶献果,织女供奉袈裟。

      自此人间刘郎多叫牛郎,或者牛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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