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会飞的茶壶

10、十 执手

　　黑羽扇动的声音破空而来。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无极阁的门前，遮住了一天一地的月华如练。

　　景天只来得及把脸上的泪痕胡乱抹干，嫌恶的皱眉道，红毛，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重楼不语，只是将地上劈成两半的香炉捡起来，端详的仔细。
　　景天只觉得一时心乱如麻，冲口而道，这香炉难道和你有什么瓜葛？！
　　重楼仍不语。
　　景天心里一惊，正待再开口，重楼忽地将手中的碎片掷在地上。
　　只听叮的一声，那香炉半截已镶入了地下。
　　他冷冷地道，飞蓬，回天界吧。

　　回天界做回你的飞蓬将军，再不用为这尘世俗碌困扰，不用为这儿女情长纠缠。
　　回天界，让我亲口问问飞蓬。
　　你我的一战本已结束，为何你还要入我梦来？
　　终是想看看那双明利的黑眸，隔世而立的淡然飘逸。
　　不是不想念。

　　景天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戚戚，似带嘲弄。
　　重楼，你要明白，我虽有飞蓬的记忆，但我终究还是景天。
　　我不是飞蓬，也永远不会是飞蓬。
　　黄泉碧落，天上人间，从此再无飞蓬。

　　重楼沉默半晌，忽然却道，你可知道，这香炉本有一对？
　　我已经将另一只交给徐长卿，连使用的法子也一并告诉他了。
　　你……
　　景天的牙仿佛要咬出血来。他几乎忘了双方悬殊的实力，恨不得把眼前的魔尊挫骨扬灰。
　　他再没说一个字，转身向后山狂奔而去。

　　走出无极阁的时候，长卿心里已有了答案。
　　圆月高悬，月色正明。
　　他的心也顿时清明起来。
　　仿佛月前月下对饮的那一日，那人似乎醉了，拉着他的手结结巴巴的说，白豆腐，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低沉的声音里再也没有景天似的戏谑和轻佻，却带着些凄恻的不舍，那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他，似有水光漫溢。
　　他也醉了，几乎要歪倒在那人的肩头，吃吃的笑了几声，反握住那人冰凉的手掌，柔声道，景兄弟，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他的声音更轻，缓缓在夜风里散开。
　　不论你去到何处，我都不会再放开这手。
　　黄泉碧落，天上人间，长卿都陪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到身后。他一转身，已被一个微凉的怀抱抱个满怀。
　　对方的呼吸炙热的吐在颈子上，引起一阵微麻的颤栗。
　　长卿觉得胸腔被箍的那么紧，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隐隐的疼痛。
　　那手臂微微颤抖着，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一分。
　　耳边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呓语，唤着他的名字。
　　长卿……

　　他从那个怀抱里挣脱出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凝视着这个少年。
　　他脸上再没有玩世不恭的笑容，洒脱随性的轻佻。他的额头苍白，脸颊绯红，一双幽黑的眸子充满焦急和惶恐，还带着些委屈的孩子气。
　　无措的让人心疼。
　　长卿只觉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开一步。
　　他第一次唤了他的名。

　　长卿的嗓子似乎已经暗哑，双手紧握成拳，来控制自己的颤抖。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景天望着他，眼神里的热切和坚定仿佛能让人融化。
　　他轻轻的握住了他的颤抖的手。
　　他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眼神清澈，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坚毅。
　　他的手掌冰冷，语调却很温暖。
　　他的心也如他一般清明澄澈。

　　长卿看到过这个表情。
　　这是飞蓬拔剑迎战重楼的表情，
　　也是龙阳与龙葵斩断血亲时的表情。
　　现在它属于这个叫景天的少年。

　　只听到他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知道，我若在这世上还有一刻留恋，便是为了徐长卿。
　　我所愿的，不过只是如同这般，与你执手。
　　长卿的眼睛闭上，却已有眼泪划过脸颊。

　　月色之下，一个黑色的影子浮在半空。
　　重楼把玩着手里的香炉，突然淡淡一笑。
　　再见，飞蓬。
　　我早该知道，这世上已不再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