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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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阳皇上一时恍惚。
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那年大殿选妃之时。
佳人袅袅婷婷，面容娇丽，令人心动。
也是这般夺目，这般步步动心，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大殿人山人海，而今却寂静到空旷冷漠。
天阳皇上骤然回神，愣了片刻，又脸色苍白坐回龙椅上。
“臣赵离夏，参见皇上。”小小的身影发声，稚嫩而冷静。
龙椅上的人半晌没说话，赵离夏就一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
“抬头，让朕看看。”
同样的话，在说给赵离夏时，音调竟难掩颤抖。
“是。”
赵离夏站的笔直，毫无惧意，直直看向皇上。
皇上好一会儿终于发音：“你母亲……可否安好？”
“家母已逝。”
“已逝，已逝……”
天阳皇上低笑几声，声声悲凉。
赵离夏见时机合适，天阳皇上已然认出自己，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母亲临终前留下一物，托我交给……”
赵离夏一顿。
“……父皇。”
“你送上来。”
赵离夏将那方手帕呈在天阳皇上面前。
那是一方丝绸碎花印手帕，四角上坠着磨损的流苏，整块手帕因年代悠久而花印模糊，但手帕干干净净，连折痕都整齐方正，显出一个“井”字，依旧能看出主人的爱惜。
天阳皇上轻轻捧着那手帕，摩挲着手中绵软的布料，眼角竟有泪光闪烁。
天阳皇上看出来，赵离夏早已知道自己身世，哑声喃喃：“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是我对不起她……”
赵离夏敛着眸，看不出情绪。
钱悠南也不说话，蹙着眉看向赵离夏，难掩关心。
赵离夏像是感觉到这边的目光，抬头看过来。
一双黑眸沉不见底，翻涌着无边情绪，看得钱悠南心惊。
他主动打破沉寂：“皇上，我与七皇子一路舟车劳顿，不便多言，能否允我们先休整劳顿，明日再长谈其他事。”
钱悠南说“七皇子”时没有一丝停顿。
那本来就是赵离夏的位置，没什么好心虚的。
再者，赵离夏对天阳皇上的称呼改了，天阳皇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自己当然顺着赵离夏了。
天阳皇上似是渐渐回神：“好，七皇子，好。”
“父皇可否将手帕归还给儿臣，这是母亲留给儿臣的唯一的念想。”
天阳皇上不舍的又轻拍手帕，最后递给赵离夏：“好好保管它。”
“是。”
不用他说，自己也会的。
赵离夏又复将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放好，朝天阳皇上一拱手，走下台阶。
钱悠南见小孩来到自己身边，便又朝天阳皇上遥遥拱手，准备离开。
“等等。”天阳皇上略提高声音，朝左侧唤一声，“秋菊。”
一名婢女款款走出。
天阳皇上安顿几句，婢女福福身，走下台阶，声音悦耳，像是做过专业训练，带着舒服的调儿：“请钱公子随奴婢前来。”
钱悠南：？？？
那小孩怎么办？
“父皇，儿臣已习惯了钱公子的陪同，望父皇能将儿臣暂且安排在大使馆。”
赵离夏率先出声。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刚来时就这么任性，也知道这么抢风头容易使之后的路艰难一些，但更想到的是钱悠南在进贡结束后，就要离开了，这是最后的相处时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段时间流逝。
天阳皇上惊讶而又别有深意看了钱悠南一眼，允下来：“秋菊，带七皇子和使臣一同前往吧。”
“是。”
大使馆就设在宫中，但这皇宫之大，需乘轿辇抵达。
原是准备了两辆轿辇，但小孩今儿不知怎的，十分粘人，要与钱悠南共乘一辆，这宫中的侍俾自然应着，钱悠南更是应着了。
想来，与这赵离夏相处时间也没几天了。
钱悠南叹气，相见时难别亦难，总感觉相处没几日，就要分别了。
不等钱悠南过度惆怅，大使馆近已在眼前。
馆门上挂着一块匾，明晃晃三个烫金大字晃得人眼睛疼。
门口有三层石阶，大理石打磨的光光滑滑，铺呈在钱悠南眼前。
光在门口，低奢的气息铺面袭来。
秋菊把三人交给门口的公公，做个万福，离开了。
钱悠南一行人又跟着那公公走。
开始还是气派的大道，那公公带三人左拐右拐，慢慢眼前景色变换，从大气恢宏到静谧宜人。
一行人停在一座别致的院落前。
大门两边门扇高大厚重，扣门环和门锁镣由铜制成，沉甸甸，击打在门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钉大而光滑，排列整齐，在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冷冷冰冰。
门的上下端镶嵌着铁质看叶，那看叶上雕有的图案个个儿招人怜惹人爱，都是出自宫里手最巧的工匠。
钱悠南心中暗暗惊叹，真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儿是竹宜轩。”公公细着嗓儿低头恭敬道，“使臣可还有甚么吩咐。”
钱悠南微微颔首，笑意温润：“多谢公公。”
公公作揖看着钱悠南一行人进了竹宜轩才正身。
这钱二公子倒不像传言般没有脑子，反倒是那大公子，骨子里一股子傲慢气，挡也挡不住。
公公目送三人远了，才离开。
“公子，”阿纪忍不住开口，“这宫里可真大啊！”
钱悠南没打断他。
确实，这竹宜轩话说是一个小院落，却也见不着边际。
与门相通的是一条宽敞的道路。
路两旁装了比膝盖低一些的金丝竹编的栅栏，种满绿竹，
再走一段时间，一座别致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两层小宅，正中间是主房，两扇房门宽大，用上好的楠木制成。
门头两边对称着挂了两盏紫檀玻璃画宫灯，玻璃上是一副工笔花鸟画，笔法精妙，每一笔都清晰可见。
灯上不见灰尘，可见是每天有人照看。
主房左右还有左右厢房，也都装饰讲究。
“阿纪，你就去右厢房暂且住下。”钱悠南指指主房右侧的厢房。
“是。”阿纪拱手，径自去了。
钱悠南看向小孩，故意逗他，拱手道：“那七皇子就与臣同住主房了？”
“不要叫我‘七皇子’！”赵离夏神情恹恹。
钱悠南有意逗他：“那想让我叫你什么呀？”
赵离夏不说话。
钱悠南笑了。
傲娇的小朋友。
赵离夏看钱悠南笑，一双墨眸中看不清情绪：“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
在方才上轿时，赵离夏余光就瞥见钱悠南伸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之后钱悠南仿佛在克服这个刚养成的习惯。
一路都没有牵自己的手。
钱悠南笑容微敛，表情严肃起来。
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钱悠南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阿夏，现在你是皇子，不能任性。”
赵离夏面无表情看着钱悠南。
钱悠南突然就没辙儿。
赵离夏是他最喜欢又最对不起的角色，现在这个角色对他有一个要求，难道能不满足吗？
不能！
钱悠南叹口气，又复笑起来。
他牵起小孩的手：“走吧，我们家阿夏。”
没办法，自家小孩，怎么也得宠着。
赵离夏的手被包在温暖之中。
他看着前面一身白衫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就这样很好。
牵着他。
叫他“阿夏”。
用温柔而无奈的腔调说“我们家阿夏”。
让这个人迁就自己的感觉很好。
三人安顿下来，已日头西坠。
钱悠南正奇怪晚饭怎么解决，阿纪忽的进来通报：“公子，门外有两列宫女太监提饭来了。”
“知道了。”
宫外两列宫女队列齐整，统一着竹青色衣衫，鬓边一朵柳黄色绒花，由一公公领着。
个个均是明眸皓齿，顾盼动人。
见着门开，出来一白衣少年，皆捧着红木托盘做个万福：“大人。”
神情姿态，声音语调皆若一人。
钱悠南心中震惊，面上不显：“都平身吧，不必多礼。”
众宫女平身。
领头公公行事稳重：“奴婢们应皇上的命，特来服侍大人用膳，给大人送些衣物。”
钱悠南点头。
领头的公公微微抬手，队伍后面还有一群小太监提着木桶。
看见手势，不推不挤，自成一列，井然有序进了竹宜轩。
那队宫女也捧着衣物进了轩，那公公押后。
钱悠南嗓子恢复了些，声音润朗：“劳烦公公了。”
那公公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哎，大人这是哪儿的话，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公公，不知那梅字头儿的院子离这儿多远。”
毕竟前半期还顶着男主身份的钱悠远，钱悠南多少还是记着点儿关于他的剧情的。
这大使馆分了四个院，以“梅兰竹菊”为名。
自己在竹字头儿的院，男主在梅字头儿的院。
“哎呦，那可远着那，光是离您这竹宜轩最近的竹锦轩那，也有一段距离。”公公看出钱悠南的半点儿心思，“大人是惦记着钱大公子吧？”
钱悠南微笑，没有回答。
这宫中不该多说的便是一句也不能说。
屋里一溜小太监又出来了。
那公公一甩拂尘，欠欠身：“老奴先行告退了。”
钱悠南点头，目送一群人出了门。
大门合上。
钱悠南回屋进了里间。
天色渐暗，头顶上方的天空已着上深蓝，有星辰闪烁其间。
那群宫女均留下来服侍钱悠南与赵离夏两人，还余了两个小太监。
掌灯宫女点亮屋内的玉勾连云纹灯，角落的小灯也都尽数点上，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里间的小炕上铺着秋香色金线竹叶垫子，两边放着质软滑腻的丝绸靠枕。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朱漆小几，面儿上、边角上精雕细琢了些竹叶子。
小几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钱悠南进来时，小孩已经坐在桌子的一边等他回来。
“哥，坐。”
钱悠南不得不感叹真是血统的力量，小孩来了这王城中，反而生活上如鱼得水，就今天而言，举止皆有奢华贵气自然流露，钱悠南仿佛已经看见未来小孩君临天下的样子了。
钱悠南坐在另一边。
侍女正准备介绍，小孩屏退侍女，面色沉稳，开了口：
“哥，这是冰糖百合马蹄羹，这是素烩三鲜丸。”
赵离夏给钱悠南夹上一个大丸子，转头叫外间的侍女拿一把汤匙和一个碗，给钱悠南盛了一碗羹。
钱悠南刚吃完三鲜丸，唇齿留香，又接着尝了一口羹，瞬间双眼放光：“这个还可以，甜而不腻，还有百合清香。”
赵离夏静静看着钱悠南吃羹，见他像个小孩一样，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哥这么容易满足啊。”
钱悠南点头，开玩笑：“我娘也说，就我这样，以后岂不是给点好吃的就跟人走了？”
赵离夏若有所思，又笑起来：“这样啊。”
“来，哥，这个是清炖金钩翅，肉质鲜嫩，味美多汁。”
钱悠南看见赵离夏几乎没怎么吃，眨眨眼睛：“阿夏，你也吃啊。”
赵离夏摇头：“没什么胃口。”
钱悠南动作顿住。
小孩的真实身份即将公布于天下，没心思吃饭也是正常的。
但。
“阿夏，你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再说，”钱悠南话头一转，“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对面的小孩空空的瓷碗里多了一只金钩翅。
赵离夏看对面的人看他，夹起碗里的金钩翅咬了一口。
“怎么样？”对面，钱悠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赵离夏顿了半晌，点头。
“那就多吃点儿。”
“好。”
饭后，两个侍女用小茶盘捧上茶来，还有两个端着两个器具。
钱悠南：？
来了古代没办法生存。
他看小孩喝了一口茶，漱口后吐到那像个拉长版的茶壶中。
钱悠南照猫画虎。
两个侍女退下。
另两个侍女端盆上来，盆沿上搭着巾帕。
小孩洗手毕，拿巾帕擦手。
钱悠南继续照猫画虎。
赵离夏朝两个侍女道：“茶先别上了。”
“是。”
侍女退下。
赵离夏看向钱悠南，刚刚那股不经意流露的漫不经心的威压尽数敛起：“哥，刚刚漱口水的去处叫漱盂。”
钱悠南好奇的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今晚的一系列流程，赵离夏一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流畅。
赵离夏见钱悠南眼底纯粹的好奇，笑道：“我娘告诉我的。”
钱悠南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反而赵离夏继续自自然然往下说：“……她曾经给我做过皇家的每一道菜，教我皇家的每一种礼仪。”
“她说，皇室有些事情会脏了心，但也有很多方面值得效仿。”
小孩喃喃，一直没抬头看钱悠南。
钱悠南心疼，故作轻松：“阿夏，你做的很好。”
赵离夏看不出情绪：“嗯，我会代替她走下去。”
在这宫中，每一步，都坚定而果决。
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