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时》有时跳舞

32、番外·偶尔（三）

　　就让他带走你的那瞬间
　　成为我们的纪念
　　谁能发现我的世界
　　曾经有过你的脸
　　——李雅薇《放羊的星星》

　　阿布罗狄回到家时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
　　他在进酒店之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今天要应酬的是大老板中的大老板，他不能做出任何可能会让对方不快的事。
　　修罗礼貌而有分寸，没有引诱他，也没有以势压人，甚至吃晚饭还放他自己走了。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倘若真要硬来，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阿布罗狄生活在一个一天之内某个名字就能身价百倍家喻户晓的世界里，这些年来耳闻目睹多少默默无闻之辈因为爬上有钱老板的床而一夜之间大红大紫。舆论也对这种现象不置可否。大家各取所需，尽欢而行。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要真实而稳定的爱情，是不是太奢侈了？
　　还是在撒加身边久了，看到撒穆这样的特例，于是也忍不住想要期望，也能有同样的好事出现在自己身上？
　　阿布罗狄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睡意渐渐袭来，想要洗澡睡觉，却发现八九个月没住人的房间，居然整洁得好像刚刚打扫过。他各个房间转了一圈，连书架上横七竖八的书都按字母排序分16开、32开整理好了。床单清洁，被子有太阳的味道，想必不久前刚晒过。一板他胃疼时常吃的胶囊放在餐桌上，被一杯水压住的纸条在一旁。
　　“你已经到家了吧？你家医药箱里的胃药都过期了，这是我刚买的。喝了酒如果难受就吃几颗。早点睡觉。明天有时间见面么？电话联系。——沙加。”后面还附上他的电话。
　　“好像我没有你的号码似的。”
　　阿布罗狄把那张纸条反复看了几遍。沙加这样一个男身男性，自己的房间乱七八糟，地板上灰尘堆得可以写字，几乎没有叠过被子，赶起稿来可以两个星期不洗澡，却跑到他家来帮他打扫房间，还惦记着他的胃。
　　对沙加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其实和沙加在一起之后，他的胃病已经很少发作。年轻时有一次喝酒喝到吐，好心的医生告诫，胃病是三分治七分养，胡乱喝酒、不按时吃饭、食物辛辣刺激都是让胃脆弱的原因。沙加虽然自己总是啤酒泡面打发，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啤酒泡面，也是按时按点。
　　有人对自己好当然会高兴。尤其在这个圈子里，见惯了一个微笑倾倒众生的事，也见惯了色衰而爱驰的下场。
　　到了这把年纪，所谓真爱，其实就是过日子。

　　阿布罗狄突然很想去见沙加，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路上。路从来不曾这么长过。他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沙加家里，兴冲冲的进门，却发现穆赫然在座。茶几上丢着两本翻开的剧本。看来穆把电话里提到的剧本讨论提前了。
　　穆见到阿布罗狄也相当意外，两人简短的打了个招呼。
　　沙加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明了的笑笑，继而又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穆。
　　阿布罗狄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今天才回来，我怕家里不能住，准备麻烦沙加一晚，不过刚回去看了看情形还好。”他从钥匙扣上取下沙加家里的房门钥匙，连同车钥匙一起隔空扔还给这房子的主人，“谢谢你，我先走了。”

　　阿布罗狄谈不上愉快的提着旅行袋上了计程车。一上车计程车司机的目光就粘在了他身上，开始还害怕他发现，鬼鬼祟祟的从后视镜里偷看，到后来就明目张胆的盯着望。阿布罗狄心情不好，因而承受力和忍耐力也变差了，和司机对了一眼之后他问：“师傅，我脸上可没滚动播放新闻啊。”
　　司机反而胆子更大了，问道：“你是不是阿布罗狄啊？从前是演员，后来去拍电视剧的那位。”
　　阿布罗狄咳嗽一声。若是平常他一定会砌词伪装，但今天他心情不好，也懒得伪装了，说：“就是我。”
　　“哎呀，”司机一拍大腿，“你现在怎么不演戏了？我可是看着你的电视剧长大的啊。当导演是不是比做演员挣得多？您老人家今天怎么坐计程车啊？”
　　这一连串问题让阿布罗狄应接不暇，最后他只简短的回答了最后一个：“我刚出差回来。”
　　“拍新戏？”
　　“恩。”
　　说完阿布罗狄打了个呵欠。这完全是演技了。司机赶忙看看他：“困了么？哎呀你们真辛苦，你应该成家娶个媳妇啦！”
　　演技不奏效，阿布罗狄无奈的笑笑。粉丝的感情都是真挚而淳朴的。他顺嘴接道：“有好姑娘么，介绍一个给我。”
　　“行啊，喜欢什么样的？”
　　阿布罗狄闭上眼睛想了想：“会写小说，文人做派，清高傲慢，自尊心强，自己生活一塌糊涂，却会帮我收拾房间。”
　　司机呵呵笑了起来：“这要求太高了。我看您八成有女朋友了吧？哎呀，不是我说，合得来就赶紧结婚算了，别把人家女孩子的青春耽误了。”
　　阿布罗狄伸了个懒腰说：“好的，我听你的。”

　　计程车上一顿胡侃让阿布罗狄心情好了许多，他演这么多年的戏、拍这许多的电视剧，能有陌生人当面告诉他喜欢他，也不枉他辛苦这许多年。回到家，他翻出了之前和撒加签的合同。自从他完全退出幕前之后，就不再以艺人身份续约，而是作为员工签订合同，不同的只有薪酬结算方式有区别。
　　如今，距离合同到期，只有半个月了。
　　之前人力资源部经理给他打电话说过续签合同的事，但那时他在影视城，所以也仅止于电话里提了提。阿布罗狄思忖，今天撒加就会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大概续签就是近几天的事了。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阿布罗狄没有想到，他年轻时被评价为“水晶一般的美少年”，那时也没有把自己卖出去，而今成了中年怪蜀黍，却有空前的大老板从天而降表示青睐。修罗的承诺相当诱人，倘若没有沙加、或者他和沙加不是现在的关系，他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但是沙加就在他身边，今天下午，他们还做过爱。
　　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的时候，陪别人上床也无所谓；但现在，只是因为爱上了某个固定的对象，连对自己有企图的人，都不愿意靠近。

　　阿布罗狄临睡前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沙加。他并不信任沙加的忠贞，但他信任沙加的文人秉性。他深信沙加骨子里的高傲让他不可能走回头路，但他看到沙加为穆的事一头扎进去，还是不太愉快。
　　沙加的声音很平淡：“有事么？”
　　他问：“方便说话么？不方便的话，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
　　“不是。”
　　阿布罗狄愈发不痛快了：“如果他彻夜不归，撒加会不会吃你的醋？”
　　沙加似乎没有察觉他的不快，居然还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和他是清白的。”
　　阿布罗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你们是清白的男男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