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时》有时跳舞

31、番外·偶尔（二）

　　阿布罗狄赶到时，包房里只有那位大投资人和主任大人。双方握了手寒暄几句落座，主任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脸难色的看看那位投资人，又看看阿布罗狄，无奈的说：“领导问年成，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了，两位吃好。”
　　主任大人匆匆退场，投资人大人叫来服务员吩咐上菜。
　　这位投资人大人，修罗•阿斯纳尔，论起身家，与撒加、艾俄洛斯不遑多让。不同的是撒加和艾俄洛斯是家族企业出身的贵公子，而修罗则是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二十多岁时他以零售行业起家，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几年后扩大到出版业，钻了国内出版业版权意识空白的空子，风生水起扶摇直上；等到版权意识逐步深入人心，出版业油水变薄，他看准装饰装潢门槛低标准参差，又把重心转移到装饰装潢；装饰装潢标准和业内规范逐步完善之后，他集中力量出击能源矿产和房地产行业。到如今，他旗下集团涵盖零售行业、出版、建筑装饰、能源矿产和房地产行业，俨然财富王国的国王。
　　这次朝廷台拍摄这部历史正剧，修罗是最大投资人，朝廷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反倒退居次席。阿布罗狄听说这件事，第一反应是大约有私下交易，或者洗钱。修罗能做到这么大，与上层的密切关系是重要原因。撒加和艾俄洛斯也多少在政/府中有些关系，但和修罗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红顶商人修罗•阿斯纳尔，亲自为著名导演阿布罗狄•乔因潘倒了茶，问道：“刚从影视城赶回来，很辛苦吧？”
　　阿布罗狄笑容可掬，不卑不亢：“已经习惯了。我的计划是休息两天，然后进行后期制作。”
　　修罗与阿布罗狄年龄相仿，黑发，眼神锐利迫人，如果没有一定的积累和沉淀，普通人很难对视三秒以上。积累财富的历练让他保持着众人趋之若鹜的单身、旺盛的精力和匀称结实的身材，据阿布罗狄目测，修罗比沙加要高不少，腰身只怕和沙加差不多。
　　阿布罗狄是在娱乐圈里打滚多年的人，但这样的大老板，同席的次数还是寥寥可数，他习惯的低眉顺眼以对。这几年阿布罗狄作为林德罗斯娱乐的最大摇钱树，再加上和撒加越来越熟络，同席时也不再小心警惕，逐渐放松下来。可是面对修罗，他不可能像对待撒加那样。
　　其实阿布罗狄饿得厉害，但重重心事压在心头，食欲自然而然后退。满桌佳肴足见点菜人的用心，但恐怕这用心不是对着他而来，而那位本该享用美食的主任大人又劳碌命的奔波去了。他每样菜都下了几筷子，酒也喝了几口，始终知情识趣的关注着一旁老板大人的需求，回答着投资人大人关于剧集的种种提问，在对方开口或动手之前就主动呈上。其实阿布罗狄今时今日的地位，在片场或者演员中间，大部分的饭局上，都是被人伺候的角色；然而面对这样的大人物，他就变成了伺候人的角色。人生就是如此，当我们站在某个高度，一定会发现，还有比我们站得更高、更有权力的人，我们的生死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取决于他人的喜怒。
　　没人愿意做小伏低，但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如此。
　　修罗大约是被人伺候惯了，起初也并不在意，但不久还是发现了，他问：“菜不合口味么？”
　　阿布罗狄微笑着摇头。美目流转，多年演员生涯，这个动作已被他练得优雅非常：“怎么会？”
　　只是饭好不好吃，最重要是要看和谁一起吃。他在沙加家里混着的时候，泡面啤酒也觉得开心，还互相争抢。
　　“那是……已经吃过了？”
　　阿布罗狄原以为修罗只是随口问问，但对方这么纠缠，只得编了理由回答：“我胃不太好，医生嘱咐要细嚼慢咽，晚饭不能吃太多。”
　　修罗看看桌上的菜：“我不知道这个——胃不好，汤和粥没问题吧？”一边又招呼服务员来加了汤和粥。
　　阿布罗狄这下推脱不了，不过饿得厉害了，喝粥倒是舒服得很。
　　“阿斯纳尔财团的福利一定很好。”
　　修罗一边缓慢的转着转盘把蒸鱼停在阿布罗狄面前一边问：“你了解过？”
　　“有这么一位细心体贴的老板，福利怎么可能不好？”
　　一半是恭维，一半是真心。
　　“既然如此，有没有兴趣过来我这边工作？”
　　被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阿布罗狄莞尔一笑。
　　“我听说贵公司对员工的要求很高。我没念过多少书，除了演戏拍戏也不会做别的——恐怕没有这个荣幸了。”
　　修罗一边为他夹菜一边说：“我邀请你，当然是请你来拍戏。”他略停一停说道：“做了出版，不做娱乐似乎有所欠缺。手续什么的马上就能下来，这次投资其实就是为了……”他比了个手势。
　　果然是私下交易，他为朝廷台的电视剧投资，作为交换是手续的一路绿灯、将来无限的媒体优势，以及电视剧的投资回报。上头有人果然好办事。
　　阿布罗狄开始意识到，今天的饭局，其实是冲着他而来的。

　　他神色不变，喝了两口粥，又细细品尝了蒸鱼。修罗浅浅的啜着酒，也并不逼问。阿布罗狄放下勺子，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看来撒加要面临一个难缠的对手了。”
　　“如果你能来帮我，那就更加锦上添花。”
　　阿布罗狄垂着视线似有若无的笑着：“其实国内的优秀青年导演很多，我并不出众。”
　　“过分谦虚并不是美德。你我都清楚你自己的分量。”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打擦边球的余裕。阿布罗狄擦擦嘴：“说实话，我没想过离开林德罗斯娱乐。”
　　“我能理解，你在林德罗斯娱乐地位优越，但也并非独一无二。不是还有穆吗？”
　　被刺到了痛处，阿布罗狄避开修罗锐利的目光，他拿起水杯想要喝一口以作掩饰，未到唇边却被夺走。修罗的手干燥稳定而有力，他将那杯子放到一旁。
　　“你胃不好，不要喝酒。”
　　阿布罗狄已经找到反击的词句：“我和他方向不同，我拍电视剧而他拍电影。我想这无从比较。”
　　“你在我这边，可以拍电影。我相信你也能拍出像《有时跳舞》那样名利双收的作品。实际上影视剧制作这一块，我准备交由你全权负责。”
　　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但阿布罗狄总有些说不出的犹豫，他迟疑片刻笑笑问道：“其实这对您来说并不太合适不是吗？当然生意归生意，可是您这是在拆撒加的台。恕我直言，您初入这个行业，其实……”他识趣的隐去了没有说完的话。
　　修罗这次稍稍沉思了一会。于是阿布罗狄也能吃上两口菜了。
　　“我想说的有两点。”
　　阿布罗狄没有看修罗，他停下筷子，点了点头。
　　“首先，你不要对我使用敬语。”
　　阿布罗狄愣住了，居然没有回答。
　　“其次，之前说的都是公事上的理由，其实对我来说，邀请你也有私人的原因。”

　　阿布罗狄面色从容，但心却怦怦的跳了起来。他飞快的回忆，过去曾经什么时候和这位大老板或者这位大老板的周边有过牵扯，然而饶是他记忆力非凡，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战战兢兢的看着修罗。
　　修罗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然后他突然就开始讲述阿布罗狄的演员生涯，哪一年拍了哪部戏，那部戏里面演的是谁，评价如何，有那些经典场面和难以忘怀的台词，他观看这些剧集时的心情，参演过哪些电影，客串唱过什么歌……等等等等，如数家珍。阿布罗狄惊呆了。许多事情他自己已经无从记忆，但修罗却记得如此清楚。修罗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阵，看到阿布罗狄的表情，满意的停了下来，然后说：“简单说来，我一直非常喜欢你。所以一有机会，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你一起工作。”
　　阿布罗狄好一阵才找回声音，但话也说不利索了：“那个……我很惊讶，说真的……但是……”
　　修罗果断的打断：“换句话说吧，我至今未婚，并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女性作为结婚对象。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被有钱人追逐，对阿布罗狄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在年龄渐长淡出幕前转做导演之后，主动送上门的就变成了渴望一步登天的男女演员。
　　修罗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我今天向你提出邀请，并不是什么利益交换，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只是希望能够和我一直爱慕的人一起工作、获得成就。我不会要求你一开始就答应我，你有过女朋友，对于我你可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但那是我最终的目标。”
　　阿布罗狄脑子里一片混乱，半晌他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就像撒加和穆那样？”
　　修罗点点头：“正是像撒加和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