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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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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为了避人耳目,穆和撒加并不住在一起。但我在拨打了这两人家里的固定电话——都没人接——之后,确定这两人现在肯定躲在撒加那可以上演豪门恩怨午夜怪谈的房子里,干什么?天知道。
从我家到半山别墅区,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这是在交通良好的午夜测试的结果。现在——我看着拥挤的车流,到处乱窜见缝插针的电动车摩托车,左扭右拐的自行车,摆上人行道的早点摊,一大早凑热闹出门的大爷大娘——突然感到深深的厌倦。交通台反复播放着,哪条路堵上了,请司机朋友们绕道,哪条路交通状况良好,请尽量从那里通行。新闻里国内人民很幸福,世界人民在受苦,燃油价格又要上调,天然气和居民用水涨价要开听证会,退休年龄要适当调整。我啪的按掉广播开关,然而车内静下来之后,车声嘈杂却更让人烦躁。
我忽的想起了阿布罗狄送的那张自刻的CD,那天收到之后放在包里一直忘了拿出来,每晚整理公事包都能看见它老老实实的梗在夹层里。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带我走
如果阿布罗狄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歌,我是没办法回答的。我不可能告诉他,其实我也是一个偏执顽固的人,某些事情,就算最后谁也不会幸福,也还是会想要去做一做。虽然缺少勇气,但这念头从未断绝过。
其实已经成了种习惯,虽然原因已经无迹可寻,然而一旦想要停止,就好比女人看电视却发现手里没有遥控器,男人看足球手边没有啤酒。
为了避免麻烦,我分别给撒加和穆短信,告诉他们一开机就和我联系。然而直到我站到撒加那豪宅的门前,叮咚叮咚的按门铃,他们也没给我打一个电话过来。
开门的撒加裹着件长睡袍,头发乱翘,他板着脸装腔作势的说:“打扰别人做/爱和生孩子,是会遭天谴的。”
我忍不住调侃:“您老一把年纪还这么卖力,足可堪称劳动模范。”说着还忍不住去扯他的睡袍,“挂空档是么?让我瞧瞧。”
他躲闪一下,把我让进门里去:“如果你没有正事,我今天一定强/暴你。”
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请便,请随便强/暴,把穆叫过来一起强/暴我也没有意见。”
我在客厅里呆了一会,他洗漱完毕换了家居服出来,一边喝牛奶一边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你的正事了。”我故作姿态的扬扬手:“不好意思,我是来找穆的。”说着就要上楼。撒加迟了一步,在我敲卧室门时拦住了我。
“他还睡着,有事跟我说吧。”
我叹了口气:“艾俄洛斯要看毛片,这事你能替么?”
“时间确定了么?”
“没有,他等我回电话。”
“那就跟他说明天吧。”
我深吸一口气:“撒加,我们进度原本就落后了。”
撒加仍不同意叫醒穆。我们在他们的卧室外对峙片刻,房门从里面拉开了。穆裹着睡袍睡眼惺忪,看到我他含含糊糊的问:“出了什么事?”
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点点头:“你就跟他约下午三点吧。我马上就好。”
穆在楼上洗漱,撒加在厨房里忙碌,我在一旁调侃:“撒加,你可以出嫁了。”
撒加灵巧的为煎蛋翻面:“恕我直言,我每次去你家,都担心你将来会死于营养不良或者酒精中毒。”他指的是我冰箱里除了啤酒红酒白葡萄酒就是速冻食品和泡面这件事。
我耸耸肩:“我一般在外面吃。”
“要不你找个女人结婚吧,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他小心的装盘,“你喜欢二十出头的还是如狼似虎的?要不我就忍痛割爱把我那女秘书送你?”
我眨眨眼睛戏谑:“原来对您来说,那是心头所爱啊……穆!穆!撒加他……”没说完的话被他一脚踢过来打断。
穆下楼来,没束起的头发令人赞赏的绕过他的脸之后飘飘洒洒的垂在身后,颈项白皙优美。他蹭上高背椅趴在餐桌上,懒洋洋的模样像只没睡醒的猫,一连串动作戏剧化极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总能让我莫名其妙心情大好。
“你刚才叫我做什么?”他困在胳膊里闷闷的问。
撒加切了块橙递给我,我会意:“没事。”
陪艾俄洛斯看毛片时我心不在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走神,我想的是我那两个月没动一笔的小说,和最近都只是和阿布罗狄电话联系的电视剧。小说情节存在于我的脑子里,许多场面甚至腹稿打过好几遍,却完全没有时间写。比起电影电视剧,这才是我的本行我的饭碗,是我发自内心最想干的事。忽而又惦念起阿布罗狄的电视剧。自己的文字被演绎成一个个连续生动的画面,这其中的欣慰和成就感,不亲身经历绝对难以理解。然而穆的电影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扛下来的,现在我承认,这件事情我想得太过简单。穆不是一个能让人省心的人,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团队意识。这是他艺术家脾气作祟,且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也已经习惯了撒加的迁就,谁也没办法改变了。撒加正是比谁都清楚,才认命的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看了大约一个小时,艾俄洛斯叫停了。我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和穆一起等待着他的评价。
“没有加工过,反而更能看出导演的功力。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画面非常好。看来钱没有白投进去。”
穆谦逊的笑笑。我们来到会客室,艾俄洛斯拿出穆之前送给他看的剧本,翻看了几页。
“说实话,之前我没有仔细看剧本,昨天才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这个故事很有悬念,具有悲剧气质。”
明明是称赞,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还有后话。对面的人翻过一页剧本,那个预料之中的“但是”果然来了。
“但是,就艾欧里亚来说,这样的男人戏,他的力量还是单薄了些,和其他演员相比不算出彩……能不能给他加点感情戏?”
是询问,但并非商量。好比上司循问“这件事明天能给我答复么”一样。我还在脑子里盘算,穆已经抢先说话了。
他斩钉截铁的正告:“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剧本反复修改确定之后才筹划开拍的。因此绝对不能改。”
艾俄洛斯的视线停在剧本上,翻过一页,笑且柔软的问:“一个字也不能改?一句话也不能改?”
穆怔了怔,似乎意识到了之前语气过于直硬,深吸一口气,微笑起来。
“您说笑了。局部修改当然没有问题。但要给您弟弟加戏……”他委婉的留下空白。艾俄洛斯轻轻阖上剧本,抬起视线端直看他:“加戏就不行?”
穆仍微笑着:“我很抱歉。”
艾俄洛斯把剧本扔到会议桌中央,向后靠:“我听说很多导演,习惯在拍摄现场改台词改故事。”他特别强调“习惯”这个词。
穆是严谨的学院派,这种事情是从来没做过的:“不好意思,我不是他们其中一员。”
“那就先停下来,剧本改好再继续拍,也行。”
我仿佛看到,老谋深算不动如山的上司,对讲条件讲困难的下属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办”。作为总是做出决定然后安排别人去执行的那个人,艾俄洛斯对掌控主动驾轻就熟,穆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他为难的看我。
总是这样,当他遇到问题,他看看周围,就一定会有人挺身而出来为他解围——这是何其令人羡慕的得天独厚——这一次是我,最近似乎总是我。
我说:“其实目前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如果停下来,只怕会耽误更多时间,错过最好的上映档期和影展。这就不太划算了。”
艾俄洛斯想了想:“说得也是。”他看向我,“但是沙加,我想上次我们谈过,我为什么要投钱干这件事。”
我面带微笑回望着他,是啊,您不都是为了您弟弟么?您的兄弟之爱我们感同身受,不过您弟弟目前被拉拔过的水准也只是差强人意,您再怎么给他加感情戏,也只不过让他看起来更像傻大个啊。
“所以,如果最后,我得到一个反效果,对我来说,这和把钱直接扔进水里去,也并没有多少差别。”
穆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像循规蹈矩的学生一般老实听着,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看过的漫画里面的台词:“就算有一百万人爱我,如果我所爱的那个人不爱我的话,我情愿那一百万人通通死掉。”讽刺又真实的写照。这个人目的明确得可怕,他把这笔钱给穆拍电影,目的只有一个:塑造他弟弟实力派演员的形象,至于穆的理想理念之类,他完全没考虑过。对穆来说是有些残酷,然而在商人的思维里,我出钱你办事,却又是无可指责的逻辑。
艾俄洛斯用手指在剧本上点了点:“而且他的那个角色,戏份多却形象单薄,愚忠、阴鸷又凶狠。我希望他能出演一个有情有义的角色,这对他的形象有好处。”
我想说他怎么没有情他和他老大不是满纸奸情么,您老人家没有看出来,我总不能告诉您说您弟弟演的其实是个潜在的gay啊。我飞快的盘算,正准备开口,却听见穆说:“可能您没留心,这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有感情戏。”
艾俄洛斯很新鲜的看着他,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剧本写得很隐晦可能您没有留意,”穆淡淡的微笑着,“他和他的老大,其实是一对gay。他老大的情妇,其实是他的情敌。”
如果穆是故意的,这一击可谓效果十足。成功养育出正直弟弟的正直哥哥神色都错乱了。他求助一般把目光投向我。我陪着笑赶紧解释:“这只是导演的想法,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情节……实际上在拍摄过程中也没有那样实行过……”
“沙加,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穆打断我,声音提高,“剧本不是你审核通过的吗?增加那些情节你当时不是还说好吗?你的宣传计划,下一步不是要以gay作为卖点在各大门户网站的论坛上展开么?”
被当面扇了一耳光。我闭上嘴,忿忿的看着穆。
传说中的一言不合就拆伙,今天终于被我见识到了。
“所以,”他把剧本向艾俄洛斯面前推了推,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请您再好好读读剧本吧。到目前为止,我非常满意您弟弟的演出,尤其是与他老大重逢的那一场,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我非常感谢您推荐他给我。我相信您弟弟这次一定能一改往日花瓶形象,演绎出一段真挚感人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