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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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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贺罂,出生于1991年6月15日,云南西双版纳。云烟缭绕的乡田,阶梯式的茶园,其实从来未见过。
从我记事起,就常住在勐海,这个到现在也没去研究是市还小镇的地方,在那,我记忆里大眼睛眉心痣的傣族妇女穿着露肚皮的服饰,头纱的亮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花色的头巾把脸衬得更黝黑,我时常会觉得是男人假扮的,但没有一个男人会有如此苗条的身段。我的父母开着一家农机店,割草机,搅拌机和水泵陪伴我的时间比父母多,我也在右手无名指上留下了一条陪伴的痕迹。
当我觉得这样每天坐在店门口看买农具的男人的拖鞋就能过完我的童年时,我妈做了一个决定,把我带回原本的家乡,浙江台州。
那年,我六岁。
大年三十,夜晚,妈妈抱着我跟一个蹬黄包车的人讲价,并慢吞吞回忆起那个地址:“嗯,就是噶栋居民房,三北村,广场介面嗝。”
“晓得晓得!”蹬黄包车的热情邀妈妈坐上去,嘿嘿笑着问,“外地来噶?”
妈妈平静的脸上陷入一种回忆般的沉思,慢吞吞地说:“得,六七年了......”
黄包车咯吱咯吱得响,我被妈妈抱在腿上,穿过从未见过的霓虹街道,听着操着外地口音的三轮车师傅与路边小贩的交流,路边贩卖着窗花,对联和折起来的灯笼片。
穿过一条条街,在一排挂在大红灯笼的铁栅栏前,车停下来,我被我妈抱下车,然后栅栏打开了,光从里面残散开,一个老人逆着光走到我面前,我妈说:“叫阿卟。”是外地口音,不,是这儿的方言。
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这个模糊的身影近了,然后变得更加苍老,老人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和一种轻微的疏离感,我想,妈妈肯定没有察觉,这是小孩才能感受到的。于是我愣愣地没开口,后来才知道,“阿卟”是外婆的意思。外婆哎呦了一声,喊了句:“妳。”
夜色很暗,这里的夜晚没有燕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没有抽水机边上铁锈味的空气。我无措得四处张望。隔壁的铁门拉开了,但是没有声音,我怕是看错了,可是面对周围三三两两的“陌生人”围绕着我和妈妈,声音嘈杂着我听不懂的嘘寒,我只望着隔壁的铁门,在期待那双小手拉开的力量,期待门后的那个小孩。
“一,二,三。”我默数着,扒开眼前挡住了的大人的外套边角,然后看见一双眼睛探了出来,充满好奇心的澄澈的大眼睛,像张望每个陌生又同龄的小孩一样,带着一点点惊喜,向我招招手,然后一笑。他在屋檐下,门缝里,黑暗笼罩着,但那个瞬间,即使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双让人入迷的故意张得更大的闪烁着光亮的眼睛,会穿破厚重积尘的空气,给我光明。我不敢动,微微张嘴,小声说了句“嗨。”
从那刻起,我的人生开始跟那两个人挂在一起,一个是外婆,一个是大眼睛的小男孩,他说他叫:严巷锡。
后来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的童年,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一九九七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