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城》上过上江

1、细雨

　　C城的夏天总是又热又湿，像熬中药的药罐子。陆续柔接到周晋萧电话时，她正在吧台进货算帐。
　　她大学学的化学专业，但毕了业之后才发现这个专业就业实在困难，索性找陆盛年借了五十万开了这间名为雏爱的小酒吧。她偶尔表演一些化学艺术，也算是和专业对口。
　　由于C城这个地方寸土寸金，她找的店面位置很偏，头一年生意很不好做。她焦头烂额之际，一家比较知名的娱乐公司找上门来说是要给一个当红歌手开私人演唱会，托那位歌手的福，她这家雏爱打开了知名度，生意也逐渐顺风顺水。
　　“怎么了，阿萧？”她一边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听电话，一边记录这个月的毛利润。
　　“我在医院里，出车祸了。”周晋萧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反倒是陆续柔吓了一跳：“你人没事吧？伤哪了？”
　　“我没事，你过来吧。对方要求赔偿医药费，”电话那边纠结了一下：“我没带钱。”
　　“你在哪？”
　　“市人民二院。”
　　陆续柔连忙放下笔拿上包往外跑，周晋萧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刚满十八，前几天才拿了驾驶证。陆续柔的母亲成韵在他拿驾驶证的当天就给他提了一辆奥迪A6。
　　市人民二院在城北，雏爱在城南，她开车过去有一段距离，她开着车里的空调，都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滑。
　　此时正处于下班高峰期，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四分，来到二楼后还没见到周晋萧，就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哭嚎：“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他现在躺下了，我们泱泱可怎么活哟！”
　　她走过去，周晋萧站在角落里双手插兜，一位妇女坐在地上，她旁边站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阿姨，有什么事我们站起来说。”
　　那妇女看了陆续柔一眼：“你是谁？”
　　“我是他姐姐。”
　　“你弟弟撞了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在医院里躺着，你看这事怎么办！”
　　周晋萧突然冷冷的哼一声：“你儿子开车逆行……”
　　陆续柔拉过他，她怕周晋萧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问道：“你儿子现在怎么样？”又问：“交警怎么说？”
　　“交警判他全责，但这女的不讲道理。”周晋萧低沉的说。
　　陆续柔心里想了个大概： “这样，阿姨，你看我们出你儿子医药费，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
　　“不行！”这妇女站起来：“我儿子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必须赔钱！十万！”
　　“你儿子是全责。”陆续柔有些头疼，“实在不行我们就走司法程序了。”
　　叶君尧看到陆续柔的时候，她就是这幅模样，手被那妇女紧紧抓住。眉头皱起，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他不知为何走了过去：“怎么了？”
　　陆续柔还未开口，周晋萧冲上前把她拉到身后：“你怎么在这里。”
　　叶君尧看了他一眼，五年前周晋萧还是一个刚刚上初中的小孩，他和陆续柔那时候经常带着他一起玩。
　　陆续柔看到叶君尧的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而叶君尧是个医生。她没有周晋萧的那种紧张反应，她很淡然的说了句：“好久不见。”
　　她以前也想过和叶君尧的再见面是什么场景，但是没有想过她和他都这么的淡然。
　　“怎么了？”叶君尧再一次问。
　　“他把我儿子撞进医院，现在还躺在床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孙女还这么小……”那位中年妇女将那个小女孩推到叶君尧面前：“你们必须赔钱！”
　　她看叶君尧的穿着，琢磨着他不差钱。陆续柔刚想开口，叶君尧对她说：“你带他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陆续柔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想麻烦叶君尧，但是神差鬼差的她居然说了好，后来她才想明白，她想和他再有交集。
　　“你有我电话号码吧？”
　　“有的。”叶君尧轻笑一声：“一直都有。”
　　听到这个答案，她竟然松了口气。
　　她带着周晋萧走出医院，“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姐，你和他……”
　　“没什么事，今天刚刚才遇见。”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等他说完：“我去开车。”
　　回家的路上周晋萧都没有再说话，陆续柔也一直保持沉默，她将他送到成韵那，并没有告诉成韵周晋萧的事。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啦？”成韵拿了双新拖鞋给她，她看着那双拖鞋突然感到无比刺眼。
　　“不用了妈，路上碰到就送他回来了，我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成韵没有留她，将那双拖鞋放回鞋柜里。她们母女之间相处得客气疏离。
　　陆续柔转身下了楼，随手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才平静下来。
　　叶君尧赔了那妇女三万块钱解决了这件事情，他想给陆续柔打个电话说已经解决了，但又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将手机放进兜里。
　　一连两天，叶君尧都没有联系陆续柔。这倒不是故意的，他这两天有两台手术，回到家就想躺床上睡觉。
　　他是第三天的中午给陆续柔打的电话，他轮完班准备去吃饭的时侯突然就想起了她，他们约了一起吃饭。
　　酒吧是下午开门，陆续柔这些年养成了一觉睡到中午的习惯，她起床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淡淡的化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一些，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出了门。
　　她到的时候叶君尧已经点好了菜，看见她来了之后说：“我点的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你看看还要点什么。”
　　叶君尧点了一份红烧狮子头，一份酸菜巴沙鱼，一份青椒炒肉。陆续柔想了一下，又要了一个小青菜，一份黄瓜汤。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说道：“来瓶百威。”
　　叶君尧说：“麻烦拿两瓶，谢谢。”
　　陆续柔看着他，他笑道：“偶尔喝一点没关系，我胃这几年好很多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呢？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上个星期。现在在市一院。”他对上陆续柔的目光，相比起从前，那双眼睛更加透亮。